圍觀人群裡,隻有一個周身一片清氣,柔白好似月光,他不擔心,也不看熱鬧,反而走上來,“我來替你磨墨。”
拿鎮紙上壓上,挽起衣袖,硯台裡添了水,他不急不躁,她也不慌不忙,看看他,眉眼彎起。
“不怕我給你丢臉嗎?”
韓慕冶懸着腕,骨節分明的手徐徐研磨,一擡眼對她笑,“怕你太為我長臉,搶了我的風頭。”
他的笑安撫人心,她的心也定了一定。
其實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寫出來陳導要的東西,可還是想試一試,認真說道:“不是為你長臉才寫的,是因為大家都想做好一件事,我也想成為其中的一分子。”
陳導本來最煩多事的人,尤其是那種自以為是的,可看她說話的樣子,不禁也有些動容,本來不信,這時候忍不住也有些期待起來。
這個環境,這個氣氛,确實很像那個時候,每個人都提心吊膽,隻不過這裡大家擔心被陳導罵個狗血淋頭,那時候卻是真的會掉人頭。
歲月變遷,冬天的寒冷卻一樣,莫梵花摘了帽子,收起手套,仰頭呼吸天地間寒冷的空氣,閉上眼,仿佛又回到當年。
動蕩不安,鮮血和槍聲。
擡腕,落筆,她看過那封信,腦中默念,那些字就像她的心聲,
世界被摧毀,信念在崩塌——
她當年練習館閣體,就是因為方正,世界越亂,越想要一切重歸秩序,她想蕩平妖魔鬼怪,想救治窮苦百姓,可惜,她隻有一個人。
她能救下那座山,救下山裡的百姓,卻救不了被敵人放火燒山的自己,所以才會在那時候被厲鬼害了。
這就是命。
可她又在這一世活下來了,是不是說,她做的一切沒有白費?她救了那麼多人,所以老天爺還她一個新世界,還給她這一世。
人在做,天在看。
要方正!還要有君子之風!要有看到戰争的悲涼,還要面對戰事的氣憤和勇氣!
心裡默念。
她回想當初歲月,心潮起伏,陡然間也成了一個演員,但她演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魂。
提腕,收筆。
信紙之上,分明是館閣體,方方正正,可字裡行間,卻都像有一股不平之氣,深深壓抑又奮力掙紮着要從那方正之間破紙而出。
陳導看着這封信,忍不住憋了一口氣,直到把信看完,才吐出來。
“我看到了魂。”他甚至膽戰心驚。
字如其人,可這分明是個小姑娘,她是怎麼辦到的?她怎麼會有那樣的魂?
周圍所有人都鼓起掌來,就算看熱鬧的人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聯系過很多書法家的道具組老師上來看,看到陳導手裡拿的信紙,看到上面的字,也忍不住點頭。
周圍那麼多人叫好,莫梵花覺得高興,但她還是去看韓慕冶。
他對她點頭,又拿起她的小紅帽,給她戴上,幫她别好耳朵後面的頭發,“幹得漂亮。”
就這一句,莫梵花就忍不住笑了,這一次韓慕冶終于沒有忍住,摸摸她的頭,又捏捏她的臉,她簡直是個矛盾綜合體,可以那麼深沉,又可以像個孩子一樣簡單。
他的心繼續砰砰跳動,無比激越。
嚴雪彬一直在研究曆史,看到這張信紙和這些字,寫得那麼好,如獲至寶,其他字寫得好不算什麼,能把館閣體寫出樣子,還能寫出感情來的,這是獨一個。
他圍着莫梵花問長問短,問她寫了多少年的字,問她為什麼會寫館閣體,哪個問題她都不想回答,也不好回答,于是拉着韓慕冶當擋箭牌。
韓慕冶本來就淡漠,現在臉色更冷。
馮露好不容易調整好狀态,先是看到嚴雪彬圍着人家助理轉,又被韓慕冶的低氣壓吓得差點入不了戲,又拍了好幾條,才好不容易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