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沒有遊客,影視城周邊很多店鋪都關門歇業,茶室也閉着門,但裡面熱氣袅袅,窗戶氤氲着水汽。
兩個人在門口把身上的雪花拍了,掀了門簾進去,門口有一隻橘貓,繞了一圈看着他們。
“好甜,好香。”一進去就是茶香和紅薯甜味,莫梵花深吸一口氣。
“來,送給你們嘗嘗。”老闆是個中年男人,胡子拉碴,說話卻和氣,他正煮着茶,在烘紅薯闆栗。
他抓了一把烤得裂開的闆栗,兩個紅薯放在碟子上給他們,兩個人謝過了老闆,點了一壺茶。
莫梵花伸着腿把濕掉的雪地靴湊到小太陽邊上,老闆不聲不響跑進去,拿出一雙新的男式拖鞋,這是他自己買的還沒拆開過,讓她不介意的話就先套上,把濕了的鞋子脫下來烤幹。
莫梵花推辭不了,隻能接了下來,老闆看見楚骁給她倒茶,還以為兩個人是一對小情侶。
楚骁看看莫梵花,看她怎麼回答。
“這是我好兄弟,不對,好哥們兒?”她在剝着栗子,一口咬下去軟糯香甜。
楚骁笑了,曾經有過的一點心思,到了此刻已經不同,“這是我妹妹,還是救過我命的恩人,我的貴人。”
老闆并不深究别人的事,這大雪天有人一起喝茶聊天,已經是緣分,他開始講起自己的故事。
“我也有貴人和恩人,不過現在已經沒了,叫旺财。”他翻出手機給他們看,一隻橘色虎斑貓,團成一團,趴在窗口曬太陽。
莫梵花看了一眼門簾下的貓,貓咪對她喵嗚了一聲。
老闆耷拉着嘴角,“旺财被劇組借去拍戲,要拍個什麼中毒的戲,他們說沒事,給它打了麻藥,回來後過了幾天,它就心髒病突發,我根本來不及救,就在我眼前沒了。”
門簾下的橘貓走過來,蹲在老闆面前,歪着頭蹭他,老闆還在看着手機。
“旺财是我恩人,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有段時間我也做明星夢,那時候年輕啊,不知道天高地厚,撞了南牆不回頭,把自己搞抑郁了,我差點就想不開,後來在門口撿到旺财。”
旺财要吃,要喝,要活下去,他可以隻啃饅頭過日子了,但旺财不吃饅頭。
于是他開始在茶水鋪子打工,日子安定了,旺财也養肥了,明星夢也淡了,開始太太平平管店鋪,後來店鋪老闆出國去了,他花了所有積蓄,把鋪子買了下來。
也是過了一段好日子的,一個人,一隻貓,看着劇組進出,明星來去,賺點茶水錢,活得挺滋潤。
直到旺财突發心髒病,它不在了,他好像也沒了什麼盼頭,日子一天過一天的,老闆翻着手機裡的照片,一頁一頁,都是旺财。
楚骁出于職業敏銳度,有些擔心這老闆,沒想到莫梵花一指他腳下,“你說的是那隻貓嗎?”
老闆一愣,“什麼貓?”他聲音都拔高了。
“虎斑貓,橘色的,尾巴粗粗的,眼線是白的呢,真漂亮。”想到自家黃大仙,也是一直陪着阿婆,她蹲下身,點了點旺财的鼻尖,語調都是軟的。
旺财聞了聞她的手指,粉紅色的鼻頭蹭了蹭,似是聽懂了她的話,老闆見她動作,驚呆了,卻一點不覺得怕,連聲追問。
“旺财還在?它還陪着我?它能聽見我說話嗎?”
“能啊,能的,它還陪着你呢,沒到時辰,它就一直在這裡。”她點點他的腳下,“旺财說,它還能陪你十年。”
“十年,十年啊!”茶水鋪老闆看起來是個糙漢子,這時候卻紅了眼眶,想摸摸旺财,又無從下手,看莫梵花的眼神都充滿了希冀,卻不敢開口,怕失望。
好人做到底,她從包裡翻出黃紙,朱砂和毛筆,閉目冥想片刻,畫了一張符,“你收起來,今晚做夢可以看見旺财,白天能看見多少,看你自己,多做善事,免得被陰氣侵蝕,它畢竟不在世了,不要太過執念。”
老闆小心接過,一到手裡,就感覺到腳下虛虛的有個影子,橘色的一團,模模糊糊,他用力揉着眼眶,不讓眼淚掉下來,口中連連稱謝。
一道細細金光落在莫梵花掌中,她看了一眼,原來旺财真的是這個老闆的恩人,它的存在救了他一命,卻遭枉死,沒了它,過幾年老闆又會走回老路。
如今她給了老闆希望,幫了他和旺财,等于又救了老闆一命。
旺财在老闆腳邊磨蹭,老闆虛虛伸手,哪怕摸不到它,旺财也高興地不斷咕噜,看來不止幫了人,她還幫了貓。
“那個害死旺财的劇組會遭報應的,旺财救人有功,可不是尋常貓咪呢。”她蹲下來,摸摸貓貓頭,把老闆嫉妒得不行。
楚骁沒想到她能這麼解決,又多了一點敬佩,“在你眼裡的世界一定和大家都不一樣。”
莫梵花笑了笑,往外看,細雪之中各色男女穿着戲服左右遊蕩,還在演着生前的一幕幕。
有的是鬼魂,有的是執念,影視城其實是氣息最渾濁的地方了,還有那些個沒有身體的魑魅魍魉,拉長了手腳,等着捕獲下一個獵物,靠吸食人類欲’望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