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讓秦世知道小森的存在。
其次,讓秦世和小森接納彼此。
最後,告訴秦世真相,把孩子托付給他。
這是林羽鹿的臨終遺願,至于别的——無論是當年因果,還是此刻心意——都已不在考慮之内。
所以被秦世反複問起過往,他難免有些怔愣。
和刻闆印象中的富家子弟不同,學長性情過分随心所欲,對其講話也不需要一闆一眼。但倘若這人難得有所堅持,那還是别故意忽視比較明智。
林羽鹿很清楚所愛之人的性格,立刻坦白:“清邁……泰國。”
答案明顯出乎秦世的意料。
畢竟在北方孤兒院長大的學弟,和那個地方沒有一分一毫的聯系。
片刻之後,他恢複了半笑不笑的神情:“剛才你說,是來這裡找我?”
林羽鹿眨眨眼:“雖然冒昧,但我有件事想求你幫忙。”
當年分離前,兩人的關系已經跌至谷底,如今這麼講……實在突兀至極。
林羽鹿努力微笑,過度白淨的臉沾着摔倒時蹭到的灰塵,眼角微紅,眸色淺淡無害,在濕冷的冬風裡像隻可憐的小動物。
可惜秦世并無恻隐之心,他轉瞬顯出睥睨冷淡的模樣,扭頭便走。
不行,今天必須恢複“友好”!
林羽鹿心裡一急,忙拉住秦世的大衣袖子保證:“學長,我已經長大了,對你再沒非分之想了,你千萬别緊張。”
秦世目光落在他白皙的手上:“你覺得我再見到你,是該緊張?”
“……我說錯了。”林羽鹿仍舊不松力,“但已經過去這麼久,氣也該消了吧?你别再讨厭我,行嗎?”
“四年前是你自己宣布的,以後跟我互不相識。”秦世果然不容易糊弄,他輕而易舉地擡開林羽鹿的胳膊,邊整理着大衣邊表态,“我覺得這個提議很好,也不想再被你浪費時間。”
……果然還是很生氣,可就算從前的話再難聽,也不至于如此小氣吧?
林羽鹿心中無語,卻隻能伏低哀求:“我以前不懂事,真的很對不起。”
話必他補充:“但我現在是個正常男人了,我真的不會再騷擾你,我們做朋友不行嗎?你也說過的,願意當我的朋友。”
秦世似乎并沒有認真聽他講話,隻語調揶揄地反問:“正常男人?你躲去泰國,不會是在忙這個吧?”
……
林羽鹿最介意性别的畸形,聞言臉色頓時蒼白,僞裝出來的卑微也有些藏不住了似的,在透亮的眸底搖搖欲墜。
幸好秦世沒講更過分的話,隻輕笑道:“我現在沒興趣交朋友,也不想幫你,希望你今日所說的不再騷擾,可以說到做到。”
……依然拿他沒辦法嗎?
林羽鹿心情複雜地咬住嘴唇,見學長真要無情離開,想也不想竟脫口而出:“你這樣對我,就不怕我把你家的秘密講出去?”
空氣凝滞。
糟糕,四年前就是因為無意間發現了秦家的小把柄,才導緻彼此關系破裂的。今天再拿出來說事,簡直堪比火上澆油。
林羽鹿話剛出口就後悔至極,小聲道歉:“我……我不會講的,隻是……你先别走。”
“小鹿,你真是一點沒變,”秦世神色恢複如常,拿出手機撥出個電話,遞到他耳邊,“還當我是二十歲的白癡嗎?這是壹周刊的主編,請你跟她爆料,現在就講。”
電話真的撥通了。
耳畔很快傳來熱情的女聲:“秦總,怎麼想起我了?”
林羽鹿隻覺得四肢發涼,本就蒼白的小臉更加慘淡,嗫嚅道:“我就是想阻止你離開,對不起……”
話必他忙生硬地扶住秦世的手,把電話狼狽挂斷,而後退了半步。
完蛋完蛋。全完蛋了。
頭腦空白之際,林羽鹿萬萬沒有勇氣再看學長的表情,幸好忽有幾位西裝革履的酒店工作人員湊了上來,打破了氛圍的僵持。
為首者語氣滿是讨好:“秦先生,今天實在是抱歉,霍總聽說您預訂的宴會受到影響,特别着急。”
秦世的語氣重新輕松起來:“沒關系,等酒店修好我再來給霍哥捧場,你們先忙。”
林羽鹿倉皇偷看他,偏又對上鏡片後冷淡的目光。
“多謝秦先生,這邊雜亂,早點回去休息吧。”工作人員觀察林羽鹿,“看來您這位朋友沒事了,火災時他硬要往樓上闖去救您,還暈倒在逃生通道,可把我們吓壞了。”
……
秦世像聽到什麼好笑的話:“救我?”
說着他竟當着衆人的面一把扶住林羽鹿的後頸,強迫他看向自己:“這麼關心我啊?”
林羽鹿萬分尴尬,聲音細不可聞:“……沒事就好。”
“怎麼會有事呢?”秦世轉而攬住他的肩膀,好似彼此無比親密,“我們走吧。”
?
他步子很大,林羽鹿懵懵的趔趄着傷腿跟随,直至停到輛頗顯奢華的商務車前,才想起發問:“去哪?”
秦世沒來得及回答,便有位眉開眼笑的年輕人現身幫忙開門:“老闆,找到林先生了啊?”
……你怎麼知道我姓林?
林羽鹿詫異看他。
年輕人古怪輕咳,扭頭便躲進了駕駛座。
秦世莫名不耐煩:“愣着幹什麼?有事求我,就讓我站在風裡聽你啰唆?”
謝天謝地,雖然不清楚學長的态度怎麼會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但林羽鹿還是識時務地鑽進了車内,靠着窗邊小心坐好。
年輕人多半是助理之類的角色,邊啟動車子邊打聽:“不去開會了嗎?”
秦世一副不想多聊的态度:“榮虞路。”
車門關閉,開始無聲行進。林羽鹿暗暗地松了口氣,卻隻敢望向窗外陌生的街景,就連舒适的椅背都無法自在地靠上去。
雖說是為了小森,可重新能和學長近在咫尺……
真是恍然若夢。
*
目的地離酒店并不遙遠,是處鬧市間的高檔公寓。
林羽鹿跟着秦世亦步亦趨,環顧可謂富麗堂皇的安靜走廊:“來你家太打擾了。”
秦世用指紋開鎖:“這不是我家。”
話必他又故意攔住打開的大門,低頭打量林羽鹿:“想去我家?你不會說一套做一套吧?”
……
早知今日,當年就不那麼厚臉皮地黏着他了。林羽鹿表情尴尬:“不是的,我肯定不再做讓你不舒服的事。”
秦世哼了聲:“少冠冕堂皇,一會兒别又撲上來求我。”
話必他倒是終于松了手。
林羽鹿不願意再去回憶年少時的投懷送抱,但也難免陷入尴尬。
他猛然走進大到沒邊的房子裡,瞧見個木門便迷糊地推開,發現是個幾乎空蕩的入戶衣帽間,又立即轉身出來,舉手投足盡是無法掩飾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