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落雨，雨珠從房檐到青竹，最後落到池子裡，很漂亮的景色。

暑氣旺盛的時候，他和其他幾個十五、六歲的同學，下餃子一樣跳下去，在池子裡解暑氣。

池今生嫌池子小，對他來說确實，一米□□的身高，兩個手臂就能劃到頭。哥哥單純下來泡一泡，靠着石頭假寐，長線耳機塞耳朵裡，不知道在聽什麼。

同學們都走了，他也沒意識到，還閉着眼。

時也憋着一口氣遊到他身邊，在水下看見哥哥的四角泳褲，包裹着緊實的大腿和中間一團。

為什麼哥哥的比他大那麼多？

他差點撞上去，時也慌亂撐着池今生的大腿從水裡蹦出來，還是不可避免吸進了鼻腔裡殘留的水。濺起來的水花不小，一下把哥哥的手機也澆透了，池今生無可奈何摘下耳機，看着作惡的他。

他逃一步，哥哥隻邁半隻腳就抓住了他，時也才意識到，池今生是哪兒都比他大一圈，腿也是。

一下午，時也遊累了，他劃到池今生旁邊，摘下他一邊的耳機自己戴。

“你在聽什麼？”

少年的身體還稚嫩，鎖骨一條線，聳立的肩膀削瘦骨幹，皮肉單薄白皙。他雙臂環抱撐在池邊，好奇地聽着耳機裡的聲音。

“又是金融新聞，真沒意思。”但他卻沒有摘下耳機，而是陪池今生一起聽。

後面又做了什麼，他有些想不起來了。

*

遊泳池的戲碼過了，電影往後面拉，Elio将Oliver的内褲蒙在頭上，在日複一日的痛苦、寡言和糾結中，爸爸媽媽似乎看懂了他的沉默。

母親為他念了一本十六世紀的浪漫主義小說。

“

一名英俊的騎士瘋狂迷戀上了一位公主，而她也愛上了他，但她似乎還未完全意識到。

盡管在二人之間，友誼之花悄然綻放。

也許正是因為這份友誼，年輕的騎士覺得自己……

如此卑微又終日寡言，

完全無法提及他對她的愛。

直到有一天，他直截了當向公主發問，

我想請問你，死亡和直抒胸臆孰難孰易？

”

時也靜悄悄聽着台詞，他很喜歡這部電影的每一句話，如今隻聽，倒也品出了和當初不一樣的理解。

死亡和直抒胸臆孰難孰易？

過去他覺得不倫之戀，直抒胸臆和死亡沒有區别。

他羨慕Elio開明的父母，羨慕Elio的勇氣。時過境遷，他快忘卻當年的膽怯和小心翼翼，隻覺得心緒隐隐被當下的情緒挑動，沖動積攢在血液裡。

可能隻需要一針腎上腺素，那些東西就會沖破狹隘的關卡，帶他走向地獄。

他聽到電影傳來唇舌交纏的親吻聲，呵止，又親吻，克制。

電影的主角在理智和欲望中反反複複糾纏，時也除了台詞外，還聽到自己身體裡巨大的鼓動聲。

跳動、瘋狂跳動。

心跳想要沖破狹隘的咽喉。

而上一次體會同樣的心情，還是在十五歲。

度假的南山别院裡有兩種口味的冰淇淋，時間過去太久，他記不住牌子了，隻記得一個是香草味、一個是橘子味。

冰淇淋凍的很硬，像石頭一樣，那根木棍想要撬進去跟鋼筋混凝土一樣艱難。

池今生作弊，拿鋼勺舀了第一口。

家裡隻有一個鋼勺，他找不到工具，手又捂不化冰淇淋，就這樣渴着看着哥哥。

窗外是火燒雲，殷紅的彩霞占據了窗戶一半的風景，手裡的冰淇淋盒子滴答滴答，水順着指縫落到短褲上。

“哥哥，我也想吃。”

“你不是有嗎？”池今生好笑看着他。

時也可憐巴巴地望着。

池今生當然知道他的意圖，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冰冷的勺子碰到唇邊，冰淇淋開始融化。時也張嘴，池今生立馬挪走勺子，沒讓他碰到一口。

他杵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确認哥哥是在戲耍他。

于是餓虎撲食一樣撲到他身上，伸長了手去夠他手裡的冰淇淋。池今生故意舉高，時也膝蓋壓在他腿上，腰肢伸到了最長，拿到後不顧形象舔了整個盒子一口。

池今生勺子裡化掉的冰淇淋落在他指縫裡，他們的衣服、腿上。

他明明隻想嘗一口池今生手裡的冰淇淋，但既沒有記住那個味道，也沒記清十年前他們是什麼模樣。

唯獨一些雞肋的細節反複映刻在腦子裡。

橙黃色的光暈，黏糊的手指縫，倉促慌亂的心悸，池今生滾動的喉結邊上有一顆極小的紅痣。

讓他悶熱眩暈的腦子裡，生出噗噗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