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的宮宴上,當今聖上用它來賞賜騎射奪魁者。
而他記得很清楚,參加那場騎射比賽的,隻有骠騎衛。
骠騎衛,平時護衛禦前,若有禦駕親征,則為領軍骠騎将軍。
陳謙一臉驚疑不定地看向常定:這位是骠騎衛?
這還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陳謙的目光幾乎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位“白先生”:哪家的“先生”敢用骠騎衛做護衛?
“那……那位是?”陳謙問,他還算鎮靜,聲音隻略有些抖。
常定回道:“那就不是你能問的了。”
眼下的情勢就很清楚了。
在成夏國境之内,“那位先生”問的問題,就一定會得到答案。
區别隻在得到答案的法子不同罷了。
陳謙沒有選擇。
他太聰明,知道螳臂當不了車。
他垂下了頭,挺直的背脊彎下去,幾乎都有些佝偻了起來。“我去叫她出來。”
常定退回去,在百裡丞相身邊守着。也算給那兩人一點說話的時間。
離遠了些,陳謙說話的聲音又放得低,不大聽得清他在說什麼。
但那語音模糊,而暧昧。
聽着像幾乎是軟聲誘哄。
常定的臉色就又變得有些精彩:看不出來這陳謙,表面是個棱角端正的世家子弟,内裡揣着的,卻不但是個風流鬼,還是個多情鬼?
百裡恭臉上的神色也難得地有些微妙。
眼高于頂的陳謙收了世家子弟的傲性,與人低聲軟語。這情景,他怎麼覺得似曾相識……
“小心台階。”陳謙小心哄勸着将人扶了出來。
他身形高,将身後的人遮住,到了燈光下,才看見那人輪廓面目——
常定驚得沒忍住發出了一聲嗆咳!
男子衣冠,男子身形,男子面目。
什麼鬼?這不就是牂柯郡守林盛麼?!
百裡恭已經有所預料了,他沒有吃驚,但他的目光還是在林盛身上。
林盛看起來有些不對。
牂柯郡守和越隽郡守雖然出身不同,但其實私下裡關系還挺親近。這個他已經知道了。
可是,眼下這情形——
林盛一雙手扯着陳謙的衣袖,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了陳謙身上。
這也未免太親近了些!
而且,林盛臉上這神情……
常定也終于看出了不對來,試探着招呼了一聲:“林府君?”
林盛毫無反應。臉上仍舊是那樣一副無辜與茫然的神情。
百裡恭皺眉,沉聲道:“林盛!”
還是毫無反應。
一旁的陳謙歎了一口氣,道:“他不是林盛,他叫——”
“我叫元寶!”原本毫無反應的人忽然興高采烈地接話。
什麼東西?
常定在心裡打了個突。他再也不說隐十五詭異了。
隐十五裝小孩,那至少他知道自己是在裝小孩。可這個,這個是仿佛真覺得自己是小孩。
這豈非詭異得多了?
而且,這人不但長得跟林盛一模一樣,身上穿的,頭上戴的,也都跟林盛一模一樣。
“他和林盛不是同一個人?”常定不可置信地問。
陳謙苦着臉,搖頭:“對他來說,不是。對他來說,元寶是元寶,林盛是林盛。元寶不認識林盛,林盛也不認識元寶。”
這是什麼繞口令?常定完全聽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是同一個身體,但是裡面有着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這個世上有這樣的事?
顯然是有的。因為百裡丞相開口了,他問向陳謙:“離魂症?”
陳謙猶豫着,才不情願地,仿佛頂着千斤重量般,沉重地,點頭。
一陣燈光移過來,百裡恭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負責夜晚巡邏的侍衛隊走近。
陳謙觑了這位“白先生”的臉色一眼,跟“元寶”說了聲“等在這裡”,迎上前,跟領頭的隊長說了兩句話,侍衛隊就轉了個方向,掉頭走開。
有風吹過,送來一陣香氣。
“等等!”百裡恭開口。
陳謙隻得又讓侍衛隊停下。
百裡恭道:“留一個人。”他頭也不回,擡手往護衛隊裡一指:“你,”食指一點,“留下。”
一個有着豹子般矯健身形的侍衛,微笑着,跨出了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