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乎做了噩夢,眉頭突然緊蹙起來,表情也顯得有些猙獰。
檀追下意識地用靈力去安撫,指腹緩緩擦過他的眉間,去将少年蹙起的眉頭撫平。
少年低聲呢喃:“師尊……”
檀追不由地心頭一跳,呼吸都停了一瞬。
少年呢喃了幾聲,看起來馬上就要驚醒。
檀追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卻被少年一把抓住了退卻的手,少年的力氣很大,一時間把他攥得生疼。
随春生猛然睜開眼,他看清眼前之人後,眼眶直接紅了。
“師尊!”
檀追眉頭微蹙,“先放手。”
随春生并未松手,反而将他拉向自己,一把将他抱進了懷裡。
少年身上的芙蓉香夾雜着濃厚的藥香席卷而來,将他桎梏在懷中,不得動彈。
檀追掙紮着,聲音也跟着冷了下來:“放肆!”
“放開!”
随春生搖了搖頭,他的聲音帶着哭腔:“師尊,師尊,你别不要我,别推開我……”
少年将腦袋埋入檀追的肩頭,淚水已然将他的衣襟打濕。
檀追推了推他,溫怒:“你究竟想要如何?眼下你和我,已然殊途,你讓我如何接受這些?”
随春生抱緊他,“不,不會殊途,怎麼會殊途。我是師尊的徒弟,我是師尊從小養大的芙蓉啊!”
檀追輕聲歎了口氣,道:“芙蓉。”
“莫要執着這些,你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吧。”
随春生不知道師尊在說哪件事,但是不管是哪件事他都是無法接受的。
他情緒有些崩潰,他想看看白鹿仙君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攥住檀追的肩膀,拉開兩人的距離。
卻看到一雙湛藍色的眸子,近乎冷淡地注視着他。
他在這雙眸子之中,竟然看不出一絲不舍。
随春生的聲音哽咽,微微顫抖:“什麼都沒發生過?”
“好,那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我都聽師尊的,隻要師尊不把我趕走,隻要師尊還願意留我在身邊……”
檀追有些無奈,他垂下眸子,忍不住擦了擦少年臉上的淚水。
“好芙蓉,乖孩子,不哭了。”
随春生抓着他的手,“師尊,好不好,留我在身邊。”
檀追并未回答,他隻是道:“你如今,已然醒來,等你全然恢複,我會送你去幽冥之地,我這些時日在那裡建了間小樓,不比你的斷蕭峰差。”
少年瞪大眼睛,連忙大喊道:“不,我不走,我不去,我不走!”
“你想把我丢在那,然後就再不來看我了對嗎?你就是想找個地方把我丢掉……”
檀追對上少年的眼睛,那雙攢淚的眸子。
他握住少年的手,指腹輕輕摩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
“芙蓉,别擔心,為師不會丢下你,為師不會不要你。”
“隻是眼下,你若是跟我回九重天,我就護不住你,你懂嗎?”
随春生抓着他,生怕一眨眼眼前這人就會消失。
“那徒兒在這裡,就在這裡等你。”
檀追搖了搖頭:“這裡不行,這裡不能久待。”
“為師會陪你去,陪你在幽冥之地,将那邊的荒蕪改變,不會讓你孤身一人在那裡。”
随春生抓着他:“師尊說好了,永遠會陪着我。”
“師尊永遠不會丢下我,對嗎?”
白鹿仙君并未第一時間回答他。
這讓少年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攥着檀追的手,聲音跟着發顫。
檀追想要伸手摸一摸少年的發梢,卻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也不知道如何告訴少年。
這個世界上并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
并不是能夠随意抛棄一切,就能與對方在一起的。
這一句永遠。
他實在是擔當不起。
對于仙者來說,永遠是沒有邊界的,是不會結束的,是永遠流轉的往生境,是徐徐長河,是一年四季的不斷輪回。
他已經這樣活了幾萬年,可能再經過幾萬年。
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虛無,這種平淡,這種無邊無際的結束。
但是少年才剛剛踏上這條路,他還未見過三界四季花開,還未見過形形色色的仙人,還未見過來自每一寸土地的生機。
少年僅有的五百年歲月裡,隻有他這個無趣平淡的人的着墨。
檀追不敢想,永遠和他這樣古闆的人在一起,是什麼樣的感覺。
一個豔陽似火的少年仙君,和一個無趣平淡的老東西,怎麼想都不太登對。
檀追輕歎了一口氣,他輕輕拍着少年的背脊,像是哄孩子入睡一樣,他的聲音輕緩,似乎帶着些許苦澀。
“永遠,對我來說,太貴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