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教練呢？”連伊娜朝四周看去，每一個學員身後都站着一位教練指導動作，唯獨季雲初身旁空無一人。

“我還沒有教練，最快也要等差不多兩個小時。”季雲初的指尖描着長梢弓上的花紋，“我不想去别處等，就先進來了。”

“怎麼能這樣，他們不會是看你比較好說話就占你便宜吧？”連伊娜說得氣憤，但不過片刻，她點點頭，又換了個語調，“不過也能理解，近些年比較流行室内運動，加上這家是我們這唯一一家射箭館，不管是來旅遊的還是當地的，都喜歡過來玩一下試試手。”

“诶！”連伊娜踢了下程鶴伊，“你不是很厲害嗎？正巧雲初缺一個教練，你來教她呗。”

程鶴伊往後退了半步：“我就一個業餘，哪有教練專業，到時候害她肌肉拉傷，說理都沒地方說去。”

連伊娜氣惱地瞪了程鶴伊一眼，轉過身對季雲初柔聲解釋：“别聽她瞎說，她這人說話這是這樣欠欠的。趁教練沒來，你就讓她來教你，我的箭術就是她教的，包會。”

季雲初輕呼一聲，沒敢正視那人：“她那麼厲害的嘛？”

連伊娜嗬喲了一聲，啧啧稱贊：“她何止厲害，這個射箭館的記錄都是她創的。門口前台後面的牆上就挂着她的名字，第一個，超級顯眼，你付錢的時候沒有看到嗎？”

季雲初默然低頭。付錢的時候她忙着刷新消息，注意力都在手機上，根本沒管周圍有什麼東西。

連伊娜并不在意，她拍着程鶴伊的肩膀催促：“我去繳費了，你好好教，人家難得來一趟，總得讓她帶點什麼回去。”連伊娜對季雲初仰了下下巴，“這邊射中五個十環就能抱走一個玩偶，有程鶴伊在，你肯定可以的。”

說罷，她又給程鶴伊使了個眼神，背着背包走向前台。下午的生意火爆，連伊娜看着眼前長長的隊伍，叉着腰歎了一聲，自覺排到最後面，并不時用餘光監督着遠處那人。

剩下的兩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季雲初鼓起勇氣上前半步，晃着手裡的彎弓：“程老師，教我一下呗。”

程鶴伊不自然地别開臉，手指揉着鼻尖開口：“别這麼叫我。”

“那怎麼叫你？”季雲初橫着彎弓觸碰她的手臂，“程鶴伊？”

程鶴伊清着嗓子，越過季雲初拿起桌子上的教程：“其實你看這個就行了，我當初也是對着這本書摸索的。”

“幹嘛~”季雲初上前，直視程鶴伊的雙眼，“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小氣了，都是箭館的記錄保持者了，還不肯教人技巧。”

“我那是擔心我教得不好害你拉傷肌肉。”

季雲初繼續上前反駁：“我一個人摸索不是更容易拉傷肌肉嗎？”

“你人聰明，不會輕易拉傷。”程鶴伊跟着後退，“其實你大病初愈，不适合做這種費力氣的運動。”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季雲初站在程鶴伊身前，随意架起彎弓問，“我這樣對嗎？”

程鶴伊隻瞥了一眼：“不對。”

“那這樣呢？”季雲初略微擡高手臂。

“還是不對。”程鶴伊揉着鼻梁無奈道。

季雲初湊近一些：“那這樣？”

程鶴伊輕歎一聲，擡高季雲初手中的彎弓：“季雲初，我記得你沒有那麼笨的。”

季雲初頗有些無奈地回頭斜了她一眼：“你又說我笨又不肯教我，程鶴伊，怎麼話全讓你說了？”

“沒有~”程鶴伊刻意不去看季雲初，“等教練過來教你更好。”

“你那麼優秀，我不覺得讓你教和讓教練教會有什麼區别。”季雲初轉過身，緊握着箭杆将箭頭指向程鶴伊的心口，“我都不怕你又怕什麼？”

路過的行人瞧見兩人的架勢，捂着嘴驚呼了一聲。

程鶴伊無奈地歎氣，扳過季雲初的肩膀使她正對着箭靶。她站在季雲初的身後，低頭看向那人嘴角隐隐勾起的笑容，内心又是一聲重重的歎氣。

季雲初，我該怎麼辦？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的動作很危險？”程鶴伊伸出手指擡高她的左手。

“什麼動作？”季雲初扭頭用餘光看着身後那人，“不知道啊，又沒人教我。”

“我現在教你，你好好學。”程鶴伊往前挪了半步，雙腿跨開與肩同寬，在身後漸漸包裹住季雲初，“但你也清楚，我不喜歡笨學生。”

季雲初輕哼兩聲：“放心，我的動作協調能力還是很好的。”

“你最好是。”程鶴伊伸手，從一側包裹住季雲初的左手，并着她的手指握在長梢弓上，壓着嗓音叮囑，“你要是覺得冒犯，随時跟我說。”

“知道了。”季雲初悄悄挪了點位置，使得自己的指背能夠更好地貼合程鶴伊的掌心。她防備着程鶴伊不斷深呼吸，以免将自己的心聲過早地透露給那人。

程鶴伊的掌心溫暖，幹濕度适中，調整動作時産生的摩擦也讓人甚是舒适。季雲初用目光偷瞄着她的手指，沉溺于那人無聲的溫柔之中。

“手臂自然伸直，不要過于僵硬，不然箭會射偏的。”程鶴伊微微彎腰，用拇指從箭籠裡捏出一支木箭，以極其絲滑的弧線從身側劃過，搭在弓弦上，握住季雲初的右手輕輕往後一拉，将弓弦拉到自己鼻尖的位置。

季雲初看呆了眼，她興奮地回頭，問：“你剛剛是怎麼做到這麼絲滑的？教教我。”

兩人的鼻尖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氣息。季雲初一時迷了眼，目光描摹着程鶴伊的唇形，在對方的注視下不争氣地咽了下口水。

程鶴伊咳了一聲，咽喉自上而下滑動，她不自然地别開眼，手指輕捏季雲初的指尖喚回她的注意力：“練的多了就會了，看前面。”

季雲初哦了一聲，匆忙喚回自己神志努力盯着靶心。後腦勺的碎發正毫無規律地撓着自己脖子的肌膚，她能以此察覺出那人零碎的呼吸。她故意咳了兩聲，壓抑自己快溢出天的喜悅，說話的聲調卻是忍不住上揚：“你那麼厲害，為什麼不做個箭館的兼職？還能多一份收入呢！”

“不要說閑話。”程鶴伊在耳邊輕聲囑咐，她帶動着兩人的右手虎口貼合季雲初的下颌線，“眼睛鎖定準心，對準箭靶的黃色區域，覺得對準了你就放箭。”

說罷，便要松手準備轉身。

“程鶴伊。”季雲初站得筆直叫住她，“你的心跳為什麼會這麼快？”

說話間，季雲初松開手指，木箭在弓弦推力的作用下往前射去，在空氣中發出“咻”的響聲。季雲初的眸光微動，嘴唇輕輕顫抖，因第一次射箭帶來的新奇，因自己脫口而出的問題，因那人尚留在手背的溫度。

遠處的木箭正中靶心，顯示屏上跳出一個十分。

季雲初微微偏頭，觀察身後那人的表情。

程鶴伊的雙手還搭在季雲初的手背上，她低頭沉默片刻，似乎也在感受自己的心跳，但不多時，她便恢複理智，松開季雲初冷聲道：“你的錯覺。”

季雲初并沒有過分糾纏，她放下長梢弓，轉過身直面程鶴伊：“程鶴伊，這是我的第一次。”

“我們，禮尚往來。”

程鶴伊彎腰抽出新的木箭遞給季雲初：“你還那麼年輕，往後還會有很多第一次。”

“但跟你的第一次總會讓我印象深刻。”季雲初接過木箭，“我們可以談談嗎？我有話跟你說。”

程鶴伊：“什麼話？”

季雲初放下手，将弓箭搭在桌面上，轉身一字一句道：“等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再跟你說。”

“這件事說來話長，并且我也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