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四歲的時候總是這樣無緣無故地嘔吐,那時候他媽最初還會耐心地撫慰他,後來可能是被酸水的臭味熏得實在受不了,每當他要吐的時候就陰沉着臉盯緊他。
遲霧被那樣的眼神淩遲上萬遍,他慢慢學會了怎麼控制反胃想吐的感覺,後來再沒由來的想吐,他也能淡定自若地控制好每一寸肌肉,不讓人察覺出端倪。
可現在,遲霧發現,他連這唯一的本事都失去了,他吐得天昏地暗,可他胃裡什麼都沒有,哪怕他特意跑到盥洗室,也于事無補,他吐不出來任何東西。
遲霧還挺慶幸的,幸虧他什麼都沒吐出來,要不然那嘔吐物從他身體裡出來,估計也沒法被現實裡的工具收拾幹淨,雖說别人看不見,但遲霧心裡膈應,這種東西存在在于南的房子裡,實在是對他的亵.渎,他都要替于南惡心。
遲霧癱倒在地上,用手抓着地闆爬回于南面前。
這是他的狗窩。
他要待在于南的腳邊,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遲霧伸出手指碰了碰于南的褲腳。
“别看了于南,别看照片了,别看他了,看看我吧,看看我吧。”
這話太過無理。
遲霧覺得眼睛裡面有酸雨,火辣辣地把他的眼珠子給灼傷燒毀,他要是還有血,現在臉上肯定有兩行血淚替他委屈巴巴地叫怨。
早知道,他不自殺好了。
直接掘墳把于南的屍體挖出來。
抱着他的屍體過一輩子就好了。
他怎麼就那麼貪心想要活的呢。
現在好了,什麼都沒了。
于南感覺到腳踝處冰涼一片,他知道是那隻鬼。
他在貪戀活人的溫度嗎。
或許吧。
于南不懂鬼的想法,也沒興趣懂。
他隻想過好現在的日子,先把他的遲霧給找回來。
于南思緒複雜地重新将照片壓在床墊下。
他一擡眼,就看見九月三躺在地闆上,而不遠處,有着一灘小小的水漬。
于南攏了攏眉頭,走過去,用手指觸碰了下那灘水,而後擡頭看了眼天花闆。
天花闆上的油漆面是幹燥且布滿裂痕的。
水不是從上面掉下來的。
那這水是……..
于南勾起水滴,湊到嘴邊舔了下。
鹹的。
像眼淚。
誰哭了。
他的狗嗎。
還是那隻鬼。
遲霧昏迷前一秒,就看見于南替自己抹了下眼淚,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很久之前,至于究竟有多久,遲霧凝固成凍水泥的腦袋根本想不明白。
他隻是覺得這又是自己的幻覺。
他閉上了眼。
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再次睜開眼。
遲霧眼前蒙了一團霧,讓他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下意識地伸手扯了下身上的病号服,隻有抓着點兒什麼他才覺得安心。
抓住衣服,遲霧翻了個身,把臉埋在被子裡。
……..
被子!?
遲霧一個鯉魚打挺就坐起來了。
他左右環顧了下,卻發現黑暗一片。
遲霧的腦袋轉不過軸。
又回到黑暗世界裡去了?
那被子是他的幻覺?
見到于南也隻是一場夢?
遲霧重新躺回去。
……..不對啊。
這幻覺有點兒……..忒真實了吧?
遲霧扭動了下身體,把整個人都擠到被子裡去,直到身體被棉質布料包裹起來,他還是覺得不對勁。
太真實了。
遲霧陡然發現視野裡的一切漸漸清晰,如同肉眼正在适應黑暗。
遲霧察覺到什麼,屏住呼吸,把手往身側一摸,往下一摁。
床頭小台燈亮起淡黃色的昏光。
房間内的全部布置被一一照亮。
這是——他的房間!?
遲霧再次坐起來,一股煙地下了床,把窗簾扯開,待看清将亮未亮的天,以及熟悉的樓宇建築,他終于敢确認,他回家了!
遲霧慌忙地從枕頭下摸出手機。
查看日期。
二零二一年十月十一日。
淩晨三點零四分。
他胡漢三又回來了!
他變回人了!
遲霧在自己身上胡亂摸索一通。
熱的,他有體溫了!
他以活人身份回到八年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