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的衣服下被凸出的脊柱支起條稍高的線。
那條線如今尚且還算筆直,沒看出來有嚴重側彎的趨勢。
遲霧原本以為于南處理傷口那熟能生巧的勁兒是脊柱傷着後經常照顧自己養出來的本事,現在看,原來于南這麼早就會這種事了。
怎麼學的,在監獄裡學的嗎?
遲霧和九月三對上視線,問它:“九月三,你知道嗎?”
九月三轉動眸子,重新看向于南手上的傷口。
于南動作利落,快速上好敷藥,換了新紗布在上面圍裹了兩層,整潔漂亮。
遲霧伸出手去觸碰了下紗布外沒包裹住的手指。
于南收回手的動作一頓。
而後,遲霧聽見他一字一頓地說——
“别碰我。”
于南似乎能看見遲霧般,不偏不倚地和他對上視線。
四周死寂,遲霧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停跳了一秒,尤其是看着于南那又冷又兇的表情,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就同從一封情書裡拆出的決裂一樣,前一秒還滿心酸軟,後一刻便整個人都成了戛然而止的雕塑。
遲霧嚅嗫了下嘴唇,一寸寸地收回手。
“于南,你能看見我了?我以為……我、我不是故意……..”
話還沒說完,于南就收回視線,把聖經放到床上,而後引着九月三去了那個勉強能稱作客廳的小窄間裡。他直接坐在地闆上,從不知何處抽出來那本高數書來看。九月三乖順地趴在他的腿上。
遲霧僵硬地站直身子,一時不知是該進還是退。
“……..于南?”他試探性地叫了聲。
而後他又反應過來,于南沒戴助聽器,根本聽不見他的話。
遲霧抿抿唇,緩慢靠近。
九月三緊盯着他。
于南卻自此沒了反應。
遲霧的心揪攥着,每一步都極其溫吞緩慢,視線還停留在于南的臉上觀察着他的神情,見他沒再露出那沉着臉的表情,才敢再靠近一步。就這樣,十步距離的路,他硬是踟蹰了八分鐘。
直到兩人之間距離維持到一步左右,遲霧停住。
他想了想,小聲說:“于南,我隻是想看看你傷口怎麼樣了,不是故意摸你手的,你不喜歡的話,以後我就不摸了。”
等了會兒。
遲霧又想起來。
靠。
于南沒戴助聽器啊,聽不見。
這麼一會兒他又忘了。
笨腦子。
遲霧幹脆伸手在于南眼前晃來晃。
于南卻沒有任何反應,仍舊低頭看着書。
遲霧幹脆梗着脖子把手壓到書頁上。
于南擡眼了,卻不是看他,而是思緒放空地盯着遠處正對着的牆壁。他揉了揉太陽穴,把高數書合上,換了本别的。
這下,遲霧才注意到,牆角堆疊着不少本書,但大部分都是數學書,小部分是些文科理論書,不過理科書都是大學教材,文科的則是些高中教材,但相同的是,這些書都有一個特點——老舊泛黃,出版有些年頭。
于南這是想自己考大學?
遲霧細思了下,于南以前好像提過一嘴,他少年時想自學考個大學,最後也确實考上了,不過是考的心理學專業。
但現在看這些書,完全沒有往心理學方面奔的趨勢。而且,要是考大學的話,看的也不該是高數書吧,難不成是考研?于南已經上過大學了?
找不到答案,幹脆将問題扔到腦後。
遲霧拄腮,看着于南的動作。
等于南挑了本文科理論書來看,他才再次把手掌伸到他面前。
可此刻于南又像看不見他了一樣,無論如何都沒有反應。好似之前突如其來的一句不過是遲霧記憶錯亂導緻的幻覺。
遲霧思忖兩秒,再次将手壓到于南的手掌上。
在兩人手掌貼合那刻。
于南開口道:“你冷嗎?”
吓得遲霧趕緊收回手。
于南感覺到手上涼意消失,接着說:“你碰我的時候,我很冷。”
遲霧往後縮了縮。
于南等了片刻,再沒感受到涼風,便接着看手裡的書。
遲霧攤開掌心,怔怔地想,原來他摸于南的時候,于南會很冷啊。
所以于南還是看不見他,但是能感覺到。
于南不怕嗎?
遲霧百思不得其解。
他再次往前伸了下手掌,在即将觸碰到于南那刻,九月三猛地一躍,撲壓遲霧。
“叮鈴鈴!”
視野成了晃動的層層漩渦,可視的一切成了消融的奶油,堆疊成看不出原本形态的一片狼藉。
遲霧整個人忽上忽下,仿佛倏地漂浮起來,又墜落在地。
視野再次清晰那刻,耳旁的鬧鈴聲也如此清晰。
遲霧大口喘氣,手往旁邊摸去。
漆黑房間内,手機屏幕亮起。
六點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