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南那頭沒了動靜,大有洗耳恭聽之意。
遲霧咽了下口水。
他想說的實在是太多了,但适合此刻和這個與他還維持着比陌生人稍微親近一點的關系的于南來說的話實在是太少了,掰着手指頭就能數得完。
遲霧挑揀了下,先問:“你手掌受傷了,會不會不方便工作?要不然來我家住幾天吧?我照顧你。”
頓了頓,又補充了句:“把九月三帶來也行,我教教他和人類相處的規範動作,我有個朋友家裡養了好多隻狗,很有經驗,我以前跟他學過不少東西。”
其實壓根兒沒這個朋友的存在。
一切都是随便胡诹來的謊話,反正也無從辨認真假,先把于南騙過來再說。
至于住哪兒,遲霧也想好了,他就說去溫琳那兒住幾天,以前溫琳也來遲家住過不少次,遲母保準不會起疑,然後他就可以在外面租個房子,帶着于南私奔了。
兩人一狗,一個家。
剛剛好。
日久生情。
隻要把于南騙來,他不信還培養不出來感情。
但于南隻說:“沒關系的,不礙事。”
于南又笑了聲,說:“你别愧疚,我不用你補償什麼。”
可他越這麼說,遲霧心裡就越像被無數隻小狗撓着一般,又痛又麻,他想把于南騙來自己身邊,還想讓那傷口轉移到自己身上。
遲霧幹脆攤牌說:“可是我就是想照顧你,這傷是因為我才留的,于南,給我個機會吧,至少讓我做點兒什麼,幫你換藥,或者是幫你做些别的也可以。”
“别的?”于南重複了遍。
“對。”遲霧連忙道:“無論什麼方面,隻要你需要,小遲同學立馬就位。”
其實他想的是于南手受傷了保準不方便洗澡,這個時候他當然會心無雜念地伸出援手,并且幫于南清潔好每一寸角落,為确保萬無一失,他還要每天早晚各洗一次。
遲霧的算盤打得噼裡啪啦比炸雷爆開那瞬還要響,但于南一句話直接讓他那顆顆磨得圓潤光滑的算盤珠子把他的門牙都給砸了個窟窿出來。
于南說:“那你能教我高中數學嗎?”
遲霧:“?”
遲霧寸寸皲裂,保持沉默。
理智告訴他,這個他真做不到。
感性告訴他,為了愛沒什麼不行的。
天使和惡魔各據一方,對視時空氣中噼裡啪啦地閃着雷電火光。
“這個……..”遲霧不知道該怎麼接着說。
于南低頭看着趴在腿上的九月三,伸出根手指彎曲着撫弄它的頭頂,而他說話時那不急不緩的節奏與撫摸犬類的動作相合,“讓你為難了嗎?那算了。”
遲霧當即一咬牙道:“沒有,但是我數學水平……..”
他權衡着找了個還算适中的形容詞:“……..隻能算是中等偏上,還算不上最上等,可能教人有點兒沒那麼通透,我有個朋友數學特别好,你要是需要,我可以讓他來教你。”
這個朋友當然也是虛構的。
話先撂出來,至于後續的坑該怎麼填都是以後的事,和今天放下大話的遲霧毫無關系。
于南卻說:“我的數學水平很差,遲霧,中等偏上已經特别厲害了,你教我就好了。”
遲霧隻好硬着頭皮說:“好吧,那我去找我朋友請教一下教人數學的技巧,如果到時候我教的不好,再換人。”
遲霧尚且存在僥幸心理,他覺得,于南可能就是一時興起,隻為了找個理由來減輕他内心的愧疚感,才提出這麼個輔導數學的辦法。于南都看高數書了,怎麼可能高中數學還學不明白。說不準沒幾天,于南就又找個已經學透徹的理由來把他打發了。
遲霧覺得自己就是當代福爾摩斯。
但又覺得一陣頭疼。
一個劣質碎瓷碗,怎麼裝成千年老古董啊?
打腫臉充胖子也不是随便哪個骷髅兵都能學的。
“好。”于南說:“明天開始嗎?”
遲霧:“?”
晴天霹靂無異于此。
這也太快了,趕鴨子上架好歹還讓鴨子喝口水呢,他這連個緩沖的時間都不舍得給,簡直要把他當成塑料瓶廢品來壓幹、壓癟。
遲霧覺得舌頭打結了,“等、等幾天吧。”
于南似乎笑了聲,聽不大清,聲音很輕,但可以确信的是,他心情不錯,說話時的語調溫和:“好,聽你的。”
聽你的。
這三個字曾經一度被遲霧奉為最甜美的毒藥,下肚那刻甜得他舌尖都打顫,但進了胃裡,後來翻上來的胃酸又讓人倒牙,而毒藥穿腸的後果就是讓他更愛于南。
于南總愛說這種話,遲霧也愛聽,但這時候出現,卻讓遲霧有種被逼喝藥的感覺。
遲霧想,他希望心甘情願喝下毒藥的副作用是能一夜精通數理化,并且附贈一顆聰明絕頂的大腦,如果那樣的話,哪怕是敵敵畏遞到面前,他也能猶豫兩秒就立馬——扔掉。
他當然不會真喝毒藥,他隻喝于南這個魔法師熬制的情毒。他還不想早死,好不容易重新來過,再放棄,就是不折不扣的傻.逼了。
遲霧緩了數秒,才說:“下周吧,你想從哪開始學?”
于南說:“高三教材吧,在我家學習還是找個咖啡館?”
遲霧毫不猶豫道:“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