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南笑笑,叫他:“遲霧。”
“啊。”遲霧被吓了一跳,連忙收起手機,站直身子,“你出來了。”
“嗯。”于南伸手去接過塑料袋,遲霧靈巧一躲,卻正中他下懷,被他另一手攔截、接過來。拎着兩個大塑料袋,于南整個人氣質霎時一變,像是剛從超市裡采購出來的賢惠人夫,正準備回家做飯。他說:“不早了。”
潛台詞:該回家了。
遲霧卻點點頭,說:“确實,該吃夜宵了。”
于南明知他心思,笑着看他往下引。
遲霧說:“吃飽了才有力氣睡覺,去吃點兒啥吧。”
于南揚了揚手裡的袋子,示意他那三大盒關東煮還沒吃完。
遲霧卻選擇性裝傻,“正好這袋子一直拎着也怪沉的,找個飯店坐着歇歇吧。”
有和二人同場的情侶一臉見鬼的表情盯着他們。
剛坐了兩個小時,還沒坐夠???
鐵屁股????
兩人并肩往外走。
遲霧毫無自覺,隻想盡可能得多和于南在一起待着,他還挖空腦袋,将方才匆匆看上幾眼的影評簡單拼湊了下,努力說出點兒有内涵的東西:“其實他們的感情吧,就像西瓜,裂了一道紋,不好看,多裂幾道,就能擺盤吃了。”
路過的行人:“………..”
兩眼一黑的地步。
于南輕笑了聲,說:“确實。”
遲霧覺得發揮得不錯,自信滿滿地再次張開嘴,還沒開始說,就感覺到側兜裡的手機一陣震動。他停下口頭的話,把手機摸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母親。
遲霧看了于南一眼,才略微拉開些兩人之間的距離,接通了電話。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于南剛巧能聽見些。
“沒有。”
“我在外面吃飯,等下就回去。”
“李醫生說的?”
“嗯,好,知道了。”
“……..”
挂斷電話,兩人也慢悠悠地走到了地下停車場,裡面昏暗一片,隻有幾頂白晝燈挂在上頭,燈散得不大均勻,遲霧剛好站在暗處,他收起手機,抿了抿唇,才說:“于南,可能沒法去吃飯了,到了要吃藥的時間,不知怎麼的,這藥就要按時吃,我必須得回去,我下去再請你吃飯吧,我們先去吃你說的那家面,然後再去吃點兒别的,行嗎?”
于南站在亮處,臉上的每一絲表情變化都被清清楚楚地攤開,展現在遲霧面前。他沒什麼失落的表情,隻是始終淡淡的,聞言,他也不過稍微壓低了些眉頭,不知是否在惱,但他說:“你生病了嗎?”
遲霧點頭,片刻後又搖頭,開口解釋了句:“不算是病,就是我從小就經常做噩夢,夢醒了之後心跳總是特别快,最嚴重的一次發燒燒了一周,燒得眼睛短期失明了一陣,之後做噩夢就要定期服藥,吃藥了應該算病,但做噩夢跟什麼其他的大病比起來,一點兒分量都沒有,是病又不是病。”
兩人并肩朝着停車的位置走。
于南又問了句:“最近做噩夢了嗎。”
“嗯。”遲霧應了聲,停頓一秒,又覺得這回答太過冷淡,幹脆接着補充了些細節道:“夢到我在一個孤兒院裡,成了沒人要的小孩兒。”
為了調節氣氛,他還開玩笑似得說:“哭得特别醜,像個被雨澆塌了的泥娃娃,又髒又頹,而且醜得不得了,我都懷疑是不是其實我内心是個自戀狂,太怕變醜了,才會做這種夢。”
聽他的話,于南卻腳步一頓。
遲霧扭頭看他,他才接着跟上來。
于南說:“怕嗎。”
遲霧想想那些夢,其實沒什麼可怕的,就是成了個沒人要的小孩兒躲在角落裡抹眼淚,從小到大他為了打發時間被溫琳那幫人扯着看了多少恐怖片,什麼靈異故事不比這恐怖多了。
再說他又不是真沒人要,就是個莫須有的夢罷了,唯一可怕的可能就是噩夢随時會引起的高燒,以及高溫燒身夾帶着的失明後果,以前遲霧怕,就是覺得看不見東西才是最吓人的。
但他如今重來,癌症那段時間他生不如死,甚至覺得哪怕他沒了一條胳膊或者是腿都沒關系,就此變成殘疾總比被不知何時休止的病魔日夜折磨要好許多。
再說,這麼多年就出現了那一次失明,小概率事件,難不成他還能像個膽小鬼一樣一輩子怯怕噩夢不成?
他都怕于南笑話他。
遲霧撇撇嘴,說:“沒什麼好怕的。”
他又想起來于南就是從孤兒院出來的小孩,便順勢牽上他的手,說:“你也别怕。”
他牽手的動作越來越自然,仿佛兩人不是剛認識一天的陌生人,而是早就耳鬓厮磨三千夜、互托身心的愛人。
于南反問:“我怕什麼?”
“當然是……..”話說出口,遲霧才意識到這輩子于南還沒同他講過過去,以及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身世,話頭堪堪止住,而後一轉,機智地扯了個玩笑:“你别怕我得了什麼變異成超壯綠巨人的怪病,就是小小一個噩夢,我不會變醜的。”
于南深深地看着他,問:“夢裡一直在哭嗎?”
遲霧沒想到他對自己的夢感興趣,但也樂得轉移話題,便應道:“還好吧,十個夢裡至少有一個夢是蹲在牆角發呆,嘴裡應該是還咬着糖,挺幸福的。”
“一直都隻有你一個人?”
“嗯……..也不是,有時候還能看見别的孩子聚在一起玩。”
遲霧感覺到,于南回握着自己的手稍稍用力。
于南說:“夢是假的,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