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未來男朋友什麼比較好。
停頓了下。
他又把“未來”兩個字删去。
反正成為男朋友也是早晚的事。
他在網頁裡翻了兩遍,都是什麼哥哥、寶寶之類的,沒什麼新意,在大街上喊一嗓子說不準能有一半男人都回頭。
遲霧在床上猛翻了兩下,覺得給人起稱呼是世界上最難的事兒,他能怎麼着呢,隻能持續性地挖空腦袋想。
其實喚哪個好像都一樣,隻要是附加給于南的稱謂他就喜歡,但遲霧就是下意識覺得,肯定還有更好的稱呼,隻不過是他現在不知道罷了。
遲霧不想草草了事,幹脆直接問于南。
[于南,你叫我小老師,那你想讓我叫你什麼。]
于南沒回。
“叩叩叩——”
房門被人敲響。
遲霧拉開房門就看見遲延甯站在走廊上,手裡還拿着份文件。
“談談?”遲延甯說。
這句話實在是激得遲霧一哆嗦,遲延甯把他送去瘋人院前敲響他的房門也是說了這麼一句話。
且如今遲延甯站在廊燈陰影下,看不大清臉上神情,無形之中給了遲霧腦補的機會,他甚至将上輩子遲延甯在爸媽死後的無情冷漠給套上去了。
遲霧後知後覺地退了步,說:“進來說吧哥。”
進了房間,遲延甯狀似不經意地将整個房間徹底掃視了遍,才不鹹不淡地誇了句:“你這房間和小時候還是一樣的,維持得夠長久。”
是了。
房間裡的一切擺設都和遲霧剛出生時家裡布置的一樣,後來有些擺件壞了也不過是重新購買個一模一樣的再重裝進來,這個房間才像是真正被時間定格的石雕盒子,永遠維系着最初的模樣,裡面存在着的唯一變化便是不斷長大的遲霧,他已經蛻變成了少年人,但眉眼處卻仍舊能分辨出和小時候想象的模子。
遲延甯每次進這個房間都要掃視一遍,上輩子遲霧被送走前,他看着遲延甯親手将房間内的一切都清掃幹淨,徹底抹去了遲霧的存在。
遲霧沒覺得遲延甯有多無情,他甚至莫名覺得遲延甯早就該這麼做了,早該把遲霧送到遠處去,遠離遲家。他就像隻被剝奪一切天賦的麻雀,待在這個立着白鶴的籠子裡,用籠子困麻雀,像是高看了它,又像是殘忍地束縛了它,無比怪異,卻又說不出究竟為何。
遲霧覺得自己就是這個麻雀,他身上沒什麼閃光點,至少他自己從未發現過,遲母嘴裡他最優秀的鋼琴演奏其實也不過萬分平庸,遲霧不愛鋼琴,怎麼可能精通,他隻是笨拙地用屬于麻雀的爪子在上面來回蹦跳,發出一兩個幹巴巴的音節。
遲延甯将手裡的文件遞給遲霧,說道:“遲霧,等你有時間,去公司裡看看吧。”
遲霧翻了下文件,是任職相關合同,不過是挂名不做實事,仿佛就是為了把他的名字給塞進去,與上輩子的合同是同一個,不過這次的時間提前了。
為什麼呢。
蝴蝶效應?
遲霧說:“哥,你覺得我應該去公司嗎?”
遲延甯看着他,毫不猶豫地說:“不應該。”
遲霧笑了下,問:“為什麼?”
遲延甯卻停了嘴裡的話,隻是沉默。
兩人心照不宣。
遲霧霎時懂了,其實遲延甯也知道他去公司之後會面對什麼,知道他志不在此,去了也不過是被困在那兒。
遲霧深吸口氣,阖上合同,說:“哥,我想出國。”
當然,他不是真的想。
隻是以這話作為矛頭,開個頭。
遲延甯卻重新接回合同,問:“然後呢。”
遲霧不假思索,随口道:“然後在國外花天酒地,每天找樂子,做個隻知道傻玩的公子哥。”
遲延甯倏地笑了下,他很少笑,這抹笑也是緊繃之下勉強窺見的一點變化。他說:“你離不開這個家。”
說完。
遲延甯便出去了。
他那是什麼意思?
出不去這個家?
是指他别想擺脫家族責任,還是指他别說出國,連這個家都别想離開。
遲霧抿抿唇,下意識跟着出去。
他知道一切的梗結都在哪兒,在他媽,上輩子他媽死後遲延甯就沒再插手過他的事,仿佛就此将他從遲家除名了般不管不顧,哪怕鬧出“有個瘋子要殺屎”那事兒,遲延甯也适中無甚表示,隻是放任遲霧去做那些瘋事傻事。
遲霧這輩子不想接着走這條已知的路了,如果還那麼走下去,哪怕于南和他都要好好活着,遲父遲母也絕對不會允許他離開遲家去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這種家庭裡的人總是放蕩形骸卻又故作姿态,以最開放的思想維持着最封建的制度,同性之間的愛能否被允許尚未知曉,但如果這麼走下去,家裡絕對還會給遲霧安排個所謂聯姻對象。
他不想這樣。
遲霧跟着一并下樓。
遲母正在客廳裡泡茶。
遲霧開門見山道:“媽,我能出國嗎?”
遲母愣愣地擡起頭看他,開口第一句便是:“你不陪着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