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前方站着一男一女,看穿着打扮應該是家境不錯,滿臉笑容地和一個個孩子挨個聊天打招呼。
溫程安原本也想上前,但他沒看見于南的身影,視線兜了一圈,順着小路往拐角走,才找到了于南。
于南正蹲在那兩隻土狗面前,黑狗沖着他小聲嗚叫,還用腦袋蹭他的腿,但于南始終沒什麼動作,像是在發呆。
溫程安走到他身邊,也以同樣的姿勢蹲下去,嘗試着用于南的視角來看這兩隻土狗,但怎麼看都沒看出來特别的地方。
就是很普通的兩隻狗。
狗脖子上還帶着細窄的狗鍊,分别挂着銘牌。
黑狗叫小夜,黃狗叫小土。
名字也很普通。
溫程安的視線開始胡亂地飄,飄着飄着,就落到于南的身上。
他開始仔細地觀察于南,開始想,如果剛才的場景,要是于南處在那種場景下會怎麼做。
會慌張地從縫隙裡鑽出來麼。
好像不會,不,是肯定不會。
于南很冷靜,他不會慌張。
溫程安嘗試模仿他身上的這種冷靜,但顯然模仿的不倫不類,到底隻是淺顯一層。
倏地。
溫程安看見了于南大拇指上還留存的淺淡的齒印。
溫程安又想起來遲霧那張臉。
是他咬的。
肯定是他咬的。
于南被他咬了之後做出了什麼反應?
憤怒?嫌棄?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溫程安像是找不到答案的差生。
他又問:“于南,你在看什麼。”
于南像沒聽見這句話一樣。
溫程安顯然不知道于南耳朵的事,他隻當于南又像以往一樣不打算理他,便沒接着問,而是保持着這種蹲姿,思緒開始發散。
他聽見遠處的聲音。
有個孩子被領養了,那個孩子溫程安有些印象,和他同一個房間,學習很好,得了一摞獎狀。
有朵花被帶走了啊。
溫程安漫無目的地想。
去到新家裡,花多久才會枯萎呢。
溫程安又盯着那隻黃狗看了半晌。
黃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好像自他來了之後看見這隻狗時,它就一直是這樣,像是個僵硬的泥塑,躲在黑狗身後尋求庇護,可分明沒有任何危險。它隻是習慣性地将自己縮成弱勢的姿态,哪怕給它最少最難吃的食,它也能這麼拖拖拉拉地躲在黑狗身後苟活。
這樣的狗,咬人最疼。
溫程安收回視線。
外頭那群人散了。
不少小孩掉着眼淚就往角落裡躲。
在他們看來,沒被挑中就是自己最大的悲哀。
因為沒家就等同于沒愛。
在往這處走的人越來越多時,于南起身了。
或許是長久蹲着導緻眼前一黑,于南在原地站了幾秒才動,而他的視線也那麼停留在正前方的玻璃窗上數秒。
遲霧站在玻璃窗後頭,站在走廊裡,看着于南走遠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蹲下身藏匿自己的身影。
他看着地闆縫隙,小聲重複了遍。
“要尊重他人意願,保持己身自覺。”
看來不去學校是對的,他真不是個學習的料子,明明書上都給了定律,他也參悟了,卻還是沒法好好施行。
看小魚應該偷偷的。
他就是個學不好的差生。
“好笨啊。”遲霧無聲地說。
溫程安站起身時,剛好看見重新站起來的遲霧。他原本要邁出去的腿也就此停住。
溫程安歪了歪腦袋。
又是遲霧。
他眯了眯眼睛。
當天下午。
溫程安摸進了隔壁房間。
他不再跟随于南的蹤迹。
而是摸到了遲霧的床邊。
熏香導緻的昏沉,讓遲霧幾乎陷入深度睡眠中,整個人都被無法言說的一道道夢境填滿。
夢裡的一切都是黑漆漆的。
他像是被鎖在了間小黑屋裡,接受着懲罰。
身上刺麻的疼痛隻是讓他眉頭緊鎖着,無法将他真正喚醒。
溫程安站在床邊看他半晌,才蹲下身,試探性地叫了聲:“遲霧。”
見遲霧無甚反應,他才慢慢伸出手。
溫程安很好奇。
如果遲霧是個長滿蛆蟲的怪物,那他咬人的時候是怎麼咬的,又為什麼咬的那麼輕,連個傷口都沒留下。
溫程安慢慢将手靠近遲霧的臉。
下一秒。
他莫名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或許是室内太過安靜導緻的,又或許是因為他在摸索着個很奇怪的問題。這給他一種正在被人監視犯罪過程的錯覺。
但當他的手指離遲霧的臉隻有毫厘那一刻,他終于知道是為什麼了——
有人抓住了他的頭發,快速用力往後一扯。
溫程安遲鈍地轉動眸子,看向那人。
然後就看見。
于南用一種格外冷漠的視線注視着他。
于南的手掌很涼,貼在頭皮上像是不留情面的鐵質刑具,将他的頭發往後拉扯。
溫程安的手再也沒機會貼到遲霧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