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布料被扣得有些褶皺,還印出來塊模糊的痕迹,像是兜裡的東西印出來了,是個不大規整的長方形。
像是……..錢。
溫程安的視線略過去。
這個手指醜。
果然好孩子的手指頭都和别人不一樣。
“媽媽安,先找遲霧的床。”有人說:“他是01号,從他的床開始找吧。”
于南感覺到,遲霧勾着自己的力度越來越重,然後突然,就松開了。
遲霧覺得這個世界就是片荒草地,每當他辛辛苦苦挖出來個種子,證明可能這片荒草地沒那麼差的時候,就要有人用爬犁将地刮出一道道醜陋的橫線,還順道把他撿起來的種子給搶過去碾碎。
那些人已經走了。
他卻下意識地看向于南。
遲霧嚅嗫了下嘴唇,解釋:“我沒偷過東西,他們懷疑我也隻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他們想懷疑?
那他們為什麼就想懷疑他呢?
遲霧嘗試組織語言。
失敗了。
他的臉白着。
于南卻平靜地替他補充上:“因為他們都是爛泥巴,愛往人的身上粘。”
于南其實想說些粗鄙的、曾經最常聽見的詞來形容這些人,又覺得沒必要,帶壞小孩兒。
他牽着遲霧的手,跟在人群後頭。
聲勢浩大的搜贓就這麼開始了。
莫名其妙地開始了。
當然,什麼都沒搜出來。
遲霧的床很幹淨,幾乎是一覽無餘。
院長也不過是在床上看了一圈,就要開始看下一個。
但偏偏有人揪着遲霧不放。
他們指着遲霧有些鼓的枕頭,說可能藏在這裡邊了。
院長看了眼遲霧。
但遲霧被于南擋在身後。
她隻能看見兩個小孩兒牽着的手。
院長又擡起眼看着于南,就發現于南的視線正在每個人的臉上搜刮,如同正義凜然的大法官正在捉刑犯,隻不過這個大法官的表情有些冷。
有隻手已經拿起遲霧的枕頭,眼看着就要摸到枕套的拉鍊,就像是極度刻薄的情況下逼壓着别人退讓,卻還要得寸進尺地扒下他的遮羞布一樣。他們準備扯下枕頭的外套。
拉鍊拉開一半。
于南開口叫:“小二十。”
視線聚集。
小二十朝他看過來。
于南擡起另一隻手,指向小二十身側的孩子。
“他偷的。”
之後亂七八糟的慌張與局促堆疊着砸過來,更加亂套,至于之後院長的懲罰究竟是什麼、又怎麼宣判就像是寫好的腳本,落地的一瞬也宣告着院長的耐心告罄。
于南牽着遲霧從人群穿過去,回到床邊,撿起扔到地上的枕頭。
枕套已經被扒下去一半,露出裡面的棉芯。
于南還看見裡面塞着幾張紙條。
基本都隻露出半截。
上面的字應該寫的有些年頭的,還是鉛筆寫的,鉛漬被蹭得有些花,看不大清内容究竟是什麼。
應該是遲霧的日記。
于南也沒多大意外。
他來的第一天遲霧就說過。
那些孩子會翻别人的東西。
遲霧當然會有藏東西的習慣。
于南把枕頭套好放到床上。
遲霧站在原地半晌沒吭聲。
“遲霧。”于南叫他一聲,“要哭了?”
“沒。”遲霧擡起臉,搖搖頭。
他隻是在想,這些爛泥巴該配什麼蟲子。
蟲子很髒,但是遲霧隻能想到這一種懲罰人的方法了。
他們實在是很煩人。
遲霧不在乎被說偷錢,但至少别在于南面前這樣。
他想,體面一點。
像那些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一樣。
他沒有西裝,他隻要顯得沒那麼讨人厭就好了。
遲霧覺得他現在應該哭一場。
因為看于南的表情,他好像有點兒聰明了,能看出來于南在緊張。
于南怕他哭。
但遲霧現在哭不出來。
因為于南擋在他面前,他沒什麼好哭的了。
于南卻緊盯着他的表情,良久,他從兜裡掏出來個皺巴巴的一百塊錢,是他從家離開的時候拿走的,抽屜裡僅剩的一百七十六塊錢,是他爹準備下次打牌的時候用的,他全拿走了。
五十九元買書,給遲霧一百,剩下的零錢他留着攢攢。
于南把錢塞到遲霧手裡,說:“下次再有人說你偷錢,你就把它拿出來,告訴他們你自己有錢,用不着他們的碎錢。”
于南一字一頓地說:“放心,冤枉遲霧的壞孩子會倒黴的。”
他說到做到。
遲霧愣愣地看着一百塊。
他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大的錢。
遲霧到底沒忍住問:“于南,你這是要買了我嗎,書上說買賣人口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