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夢裡也是個不大健全的廢物。
看樣子是腦袋壞了。
遲霧聽見李醫生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他深吸了口氣,才坐起來,仰頭看着被于南攔住的李醫生,語氣稍微有了點兒人情味,說:“抱歉李醫生,我忘了你死的比較早,看來人死後不會在天堂地獄裡團圓,否則你也不會不知道你妹妹的事。”
天知道他這是用了多大的努力,在醫院裡整天除了對着牆說話就是纏着于南,他的一切和世界正常社交的方式都用來絞盡腦汁地想怎麼取悅于南了,冷不丁地進夢裡和李醫生這個早就死了的人說話,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好歹讓他出院之後多和正常社會接觸兩年,都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說起話就舌頭絆牙齒。
遲霧又想不明白。
李醫生進他的夢幹什麼。
托夢告訴他照顧她妹妹?
未免有點兒太晚了,而且托夢怎麼也該是找他哥吧。
畢竟李醫生和他哥交情不錯。
連李醫生的葬禮都是他哥一手安排的。
總歸不會是托夢來看看他現在做不做噩夢吧?
那也太奇怪了。
遲霧又有些遺憾地說:“原來人死後不能團聚啊,看來要惜命一點兒了,孤零零的太可怕了。”
他又往上看了看,看清李醫生那冷漠的眼神,一時還覺得怪親切的呢。
在醫院裡化療,每天都在走廊裡看着别人匆匆而過時随意扔過來的冷漠眼神,這才出院幾天,就又在夢裡帶他回味了遍。
但好在,醫院裡也不是誰都冷漠。
于南就是熱的。
暖呼呼的。
這下遲霧才想起正事。
他接那通電話到底是夢裡還是現實?
于南的自殺是久違噩夢還是現實噩耗?
遲霧看了眼于南的背影。
夢裡的于南一直都在,隻要他睡覺就能見到,但現實的于南隻有那一個,要是死了,他也沒什麼好活的了。
遲霧收回視線,手掌撐着地,站起身,而後目光在周圍稍微轉了圈,他快速鎖定了一塊牆。
就撞這兒吧。
然後他就毫不猶豫地跑過去。
在場另外兩人還沒反應過來。
就聽見“砰!”的一聲。
慘白牆壁上一行血往下淌。
遲霧成了被撞殘的鳥,倒在了地闆上。
好疼啊。
夢裡怎麼也這麼疼啊。
醒了要于南哄哄。
劇烈的暈感侵蝕腦袋。
遲霧閉上了眼。
李醫生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兒,又看了眼那如同兇案現場的牆壁,捏了捏手裡的檢查器械,一下子心裡的氣消了小半。
遲霧的腦袋壞的夠徹底。
成了瘋癫的精神病。
李醫生這下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兒疼。
她看着于南朝遲霧跑過去的動作,真心實意地開口說了句:“如果有條件的話,建議你精進一下心理學。”
患者就該随身配備個醫生。
否則,于南那條腿,早晚跑成風火輪。
李醫生這兒常備些基礎藥品,給遲霧腦袋上的傷上了藥,又簡單包紮了下。
遲霧卻徹底不省人事,成了被随意擺弄的提線木偶。
于南這次寸步不離地守着。
就仿佛剛才的錯亂完全是李醫生引發的一樣,他始終緊盯着她的動作,甚至在她每次出手前都要問一句這是要做什麼。
李醫生不像治療患者,像在帶學生。
她對遲霧進行了簡單檢查,但到底人事昏迷的,隻能進行些最基礎的診斷。
得出來的結論是,看不出什麼錯處。
到底哪出了差錯呢。
李醫生等着遲霧醒來。
這一等。
就兩個小時過去。
中途。
李醫生接到了遲家的電話。
是遲母。
她詢問了下情況,想親自過來。
李醫生随便找了個說辭給拂回去了。
之後,她沒在辦公室待着,而是選擇和于南一起守在遲霧身旁。
但她不是出于什麼好心或惡意。
她隻是想起遲霧的話。
随着時間流逝,神經漸漸冷靜,她也開始抽絲剝繭地分析遲霧醒來後說話時的字眼、神态、咬字。
看樣子。
遲霧這重造的記憶是個完整的體系。
才會讓遲霧從各方面的習慣都快速發生變化。
就像是個和社會剝離開的邊緣人。
不對。
更精準形象地來說。
是條被拴在逼仄巷尾的狗。
每天隻能看着行人從巷子外匆匆走過,所以它習以為常地漠視,但隻有一個人能走進巷子裡,所以它朝着這個人犬吠的時候都與面對别人時不盡相同。
而這條狗走不出小巷,卻能看見巷口發生的一切事。
它記得每個死掉的人。
那在這個巷口,她又是因為什麼死掉的呢?
李醫生開始思索她在這個記憶體系内扮演什麼角色。
應該與現實世界大差不差。
遲霧面對她的第一反應是條件反射的躲避。
之後才是漠視。
也就是說,他内心逃避的一面要大于冷漠的一面,因為恐懼占了上風。
為什麼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