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沒人知道她到底要推敲什麼。
于南早些年看的那些心理學的書早就在入獄後忘得差不多,現在也就記得些沒什麼實用的皮毛,此刻根本派不上用場。
他倒希望自己像混亂記憶裡的那個于南一樣,把心理學給徹底學下來。
那樣。
他就能親自把遲霧從記憶裡撈出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被迫的,急促的,往前趕。
遲霧用手揪了揪于南的衣角。
于南注意到,他捏衣角的兩根手指甚至都沒太緊貼着,像用不上力一樣,估計他記憶裡在醫院裡化療的時候就是這樣,無力地揪着他的衣角,然後擡着眼睛看他,等着他哄。
于南發現這種畫面很容易就在腦海裡浮現出來,甚至把每個細節都自動填補好,他看着遲霧那雙手都覺得無形之中瘦下去些。
該多疼啊。
于南俯下身子,問他怎麼了。
遲霧已經脫離了必須回答問題的狀态,但聽見于南的話,他還是條件反射地立刻開口回:“想讓你抱抱我。”
但之後,不等于南伸手。
他就先把胳膊伸過去,環住于南的腰,之後順勢把整個上半身都貼過去,徹底把自己塞進了于南的懷裡。
于南慢半拍地把腰直起來些,抱住他。
但過了兩秒,遲霧又擡起腦袋看他。
“病好了就不親我了嗎。”
“隻能抱着了嗎。”
遲霧太會裝可憐了。
他隻要想想在醫院裡身上疼的時候是怎麼抖的,說話聲音是怎麼卡在喉嚨那兒出不來的,他就知道該怎麼面對于南了。
如果說,明白自己是重新來過後,主動靠近于南的遲霧尚且有兩分顧慮,不敢肆意索求,那現在丢失了那部分記憶的遲霧就是徹底伸出了爪子,一下接着一下地往于南心口上撓。
爪子沒那麼尖銳,不疼,隻是麻癢。
遲霧完全忘了那通電話的事。
他現在隻記得眼前的于南。
他稍微仰高了些腦袋,将背也直起來,使耳朵剛好貼在于南的胸口。
之後,他就聽見裡面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
求愛鳥如何叫,好像就是這樣。
“你心跳好快啊。”遲霧慢吞吞地說。
于南能如此清晰地看見他說話時嘴唇的開合,甚至還能隐隐看見躲在牙齒後面的舌尖。
遲霧,開竅了。
會勾引人了。
于南控制着呼吸頻率,不快不慢,身體也跟着繃緊。
他幹脆别開眼。
别被勾引。
至少,别是現在。
遲霧叫他名字。
“于南。”
于南應聲:“我在。”
遲霧聽着他的心跳,分明還是那麼快,怎麼就沒個反應呢。
于南變了,從個貼心的男朋友變成故作深沉的男朋友了。
遲霧又想起來。
哦對。
還有李醫生在。
于南會害羞。
遲霧将腦袋轉過去,看向坐在辦公桌後的李醫生,出聲問:“李醫生,你能走開一下嗎。”
李醫生被他的聲音冷不丁地打斷思緒,愣了兩秒才緩過神,而後消化了會兒那句話的意思,再打量眼面前兩人的姿态。
這是……..?
李醫生回之溫和一笑,說:“不行。”
而後,她撕下張病曆單,走過去遞給于南。
于南接過,就看見上面寫着串号碼。
李醫生适時開口道:“我的号碼,三天後打給我。”
于南瞬間明白過來她是什麼意思,當即說道:“我得陪着遲霧,不可能自己走。”
李醫生掃了他眼,說:“沒讓你倆分開。”
她擡手指了指遲霧,“他現在這個狀态,不适合立即開展下一次治療,需要稍加休息,三天後再來,來之前給我打通電話,别碰見什麼不該碰見的人。”
“對了。”她又提醒了句:“不需要做什麼多餘的掩飾,遲家那邊我會給交代,你隻需要帶着遲霧回去就好,想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這幾天應該不會有人打擾你們。”
“應該?”于南重複這個字眼。
“畢竟是遲家雇我,我隻能盡量。”李醫生雙手插兜,稍微俯身,湊近了些去查看遲霧的狀況。
但她湊近那刻,遲霧卻直接把頭扭過去。
又開始了。
躲避姿态。
看來是怕醫生,排斥她這身白大褂。
李醫生直起身子,打了個響指,“遲霧,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于南一隻手扶着遲霧的後腦勺,一隻手抱着他的肩背,哪怕遲霧此時暈厥,他也能馬上接住。
但遲霧隻是往于南的懷裡縮了縮。
沒動靜。
于南疑惑地看向李醫生。
李醫生笑笑,聳聳肩道:“脫敏試驗,看看他的潛意識指令解除沒有,總不能讓他到外面聽到車喇叭聲都要暈一下吧。”
說罷,她往後一讓,“好了,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于南盯了她兩秒,才将遲霧扶起來。
兩人走了。
遲霧始終貼靠着于南的方向。
李醫生看着他們的背影徹底消失。
她臉上的笑容也一并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