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如此漫長。
大部分時間都隻有于南在醒着。
遲霧的睡眠不再隻屬于傍晚,而于南的清醒也開始侵蝕不安的每一刻,而他的神經也愈發緊繃,幾乎成了不知何時會斷掉的弦,搖搖欲墜。
于南通過改裝的監測器追查着那兩方的位置行動。
一方可以确認是遲家,或許是遲母,又或許是遲延甯,但可以确認的是,在這場戲裡,李醫生的存在感依舊明顯,她成了梗結其中的一道鎖,直到現在,都沒人能判斷出這把鎖的鑰匙究竟被她放在了誰那兒。
而另一方,通過判斷,大緻分為兩條線,一條線的尾端還是遲家,或許這隻是他們派出來加以輔助的人,而另一條線的尾端則是——溫家。
因為于南通過放在溫程安身上的監聽器,隐隐覺出了不對勁兒的地方,病房裡去探望過的,除了簡淩外,便隻有溫琳。而溫琳基本都是傍晚去,大部分時間都是說些無關緊要的話,譬如探讨番這場雪究竟要下上幾天幾夜,過後溫度又要降到何等地步。但有次溫琳醉酒,口齒不清,思緒卻還極為清醒,而在他的話裡,頻頻提到一個名字——
遲延甯。
他對遲延甯很關注。
不像是以遲溫兩家名利場上亦敵亦友的角度去看,反倒更像是以一種低位者仰望的角度的賞。
他還說起小時候的遲霧。
那時的遲延甯很疼遲霧,哪怕遲家對他過度苛刻要求後,卻對遲霧這個小的放寬準則,他也未曾因此産生過任何龃龉抱怨,反而盡責盡能地為遲霧打理些瑣事,甚至隐隐有要在公司裡為遲霧鋪路的意味,但綁架一案過後,他的态度就變了。
明顯變得冷漠。
據說遲霧被綁架時,遲母還怨過遲延甯。
因為遲霧就是在遲延甯眼皮子底下丢的。
溫琳原本以為是遲母那些不留餘力的指責傷了遲延甯的心,也徹底割裂開這兩兄弟之間的情誼,後來才發現,好像不是。
溫琳基本都是一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絮語,像個話痨無所事事後的另類釋放,但其實不是。
他每一句話裡都藏着很明顯的暗示。
溫琳在用那些不起眼的字句勾出溫程安對遲霧的情緒,以及評判。
于南能猜到他要的是什麼。
他或許猜到了此遲霧非彼遲霧,但也僅僅是個不大明了的猜測,所以才從溫程安這兒做輔助切入點。
他需要證據。
李醫生打來電話的時候,遲霧還在睡着。
李醫生先簡單詢問了番遲霧的情況,她的語調不緊不慢,以此來故意消磨着于南的耐心,直到于南将所有狀況都事無巨細地一一告知後,她才說:“現在可以過來了,進行下一場治療。”
挂斷電話,于南把遲霧從被窩裡撈出來,動作很輕卻迅速地為遲霧套好保暖衣物,還不放心地在衛衣裡面挨着腰的位置貼了兩片暖寶寶。
遲霧迷糊着感覺自己在移動。他費力地擡起格外沉重的眼皮,掀開條縫,就看見視野裡的事物都在緩慢移動。
睡眠拉長,幾乎一直窩在床上,遲霧覺得自己的骨頭都成了軟泥巴,而現在,這團泥巴不知道要将他帶往何處,和夢裡不斷變換的景象重疊,都是這般地讓他費解。
遲霧木讷地盯着那逐漸靠近的門,直到門被推開,冷風吹在臉上,他才清醒過來,與此同時也感覺到身下壓着的實感。
他下意識叫了聲:“……..于南。”
聲音從身體下面傳來。
遲霧這才反應過來。
哦,他沒變成爛泥巴,是于南在背着他往外走。
是現實,不是夢。
遲霧的身上很暖和,隻有臉頰被棉帽邊緣處漏進來的風吹刮得有些涼。他擡手掀開帽子,任由冷風吹着腦袋,以此來保持清醒。
遲霧試着把身體撐起來,“讓我下去吧,我自己走。”
于南依舊沒松抓着他小腿的手。
遲霧掙脫了下。但身上的力氣被無形的針管抽得一幹二淨,整個人都成了團無害的軟棉花,自然沒法如願。
于南感覺到他的小幅度動作,出聲說:“别動,掉下去就要摔成傻小孩兒了。”
聽此,遲霧果然不動了。
傻小孩兒。
那豈不是要每天呆愣愣的像個冬瓜。
又笨又僵。
還不好看。
不要不要。
“不動了。”遲霧小聲說,“我們去哪兒啊。”
“看醫生。”于南說。
“哦。”
遲霧發現隻有風剛砸到頭上那兩秒是清醒的,之後反倒被凍得又有些轉不動腦子,連原本要做的回應都忘得一幹二淨,那句“為什麼看醫生”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被腦袋裡的大片空白給壓了回去,他隻能張開嘴回複個簡單的音節。
遲霧幹脆放棄抵抗,把腦袋往于南的頸窩裡貼,還不忘伸手壓住于南另一側的耳朵。
遲霧的視線四處飄,待看清地面厚雪時,愣了下,才在腦袋裡組織了會兒語言,問:“我睡了很久嗎,怎麼都下雪了,我感覺我每次睡覺好像都過去了一個世紀一樣,要不是還能看見你,我都要以為我成為新世紀最後一個木乃伊了。”
于南背着他,在雪地裡小步小步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