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霧被于南包裹得嚴實,外套厚帽下還加了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剩下巴還能被外人看見。
而他自己反倒隻套了那件單薄的外套,就抱着遲霧出門了。
這次他抱遲霧抱得很緊,一步一個台階,朝着地下室高處的門走去,而光亮也緩慢地籠罩到兩人身上。
等到真正推開那道通往外界的門時,喧嚣聲快速侵占耳道,格外嘈雜。
遲霧發現,這一片地帶經過開發,已經比以往繁華熱鬧百倍,甚至連對面那個小便利店都被推翻建成了商場高樓的一道開門。
他們就像誤闖入繁華世界的小麻雀,與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
地下室的大門被關上後,自動上鎖。
于南抱着遲霧走到街邊停着的一輛黑車旁,拉開車門,将他放到副駕駛,自己就走到另一旁,上了主駕駛位。
遲霧自覺系好安全帶,“我們去哪,回家嗎。”
“嗯。”于南踩下油門,“但不是原來那個位置。”
“都差不多。”遲霧無可無不可地說:“反正咱倆在哪,哪就是家。”
于南笑着瞥了他一眼,踩下油門,碳黑色汽車快速沖出,一路超車。
正值夏季,氣溫高,陽光毒辣,車内也被刺曬得一片燥熱,遲霧被捂得身上都出了層汗,他擡手就想摘帽子,卻被于南提前出聲制止:“先戴着。”
車窗降下來條窄縫,溫熱的風刮進車内,卻還是緩解不了什麼,頂多是有了點兒新鮮空氣,不至于那麼悶。
遲霧把帽檐重新壓下去,也沒問為什麼不能摘帽子,于南說什麼他就照做。但車内實在太熱,他幹脆把臉湊到窗旁的那條縫隙,感受着風在臉上拂過。
風裡還摻雜着花香,很淡的味道,要是從前,遲霧肯定注意不到,但現在,他莫名覺得自己的嗅覺靈敏了不少,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哪個方向的香味更強烈。
尤其是在車停在十字路口時,他甚至能隐隐辨别出,花壇裡哪朵花是開得最豔的,不是外表上的鮮豔,而是那種花香爆發出來的感覺。
遲霧也這麼和于南說了:“于南,我覺得我的嗅覺好靈敏啊,像警犬一樣,我是不是要有超能力了。”
于南伸手把他外套帽子又往下壓了壓,罩得更嚴實了些,尤其注重耳側的位置,布料被下壓得緊貼着遲霧的皮膚,嚴絲合縫。
在紅路燈閃爍時,于南才收回手。
他說:“是,遲霧有超能力就要變成超人了,以後要靠你保護于南了。”
遲霧彎着眼睛笑了下,看着窗戶上于南側臉的倒影,伸出手碰了碰,順着他的話說:“那以後于南能不能隻讓遲霧保護,别人要是擋你前面,你就把他們都踹飛。”
“好。”于南真就應下了。
之後遲霧的思緒就開始亂飛。
要是以後出現什麼世界末日、集體變異,喪屍圍城的時候把他們所有人都給圍困住,他又和于南剛好走散了,說不準就有人看于南好看,就開始殷勤地跑過去說要保護于南,然後于南一個飛腿給人踹得比樓還高。
畫面太美,遲霧想想就沒忍住笑出聲。
這場無厘頭的幻想一直持續到車再次停下。
遲霧的身子前傾了下,又被安全帶勒回去,他坐穩了後就開始往外看,發現這片區域很熟悉,好像就是在夢裡接受治療時,他回想起來的那段回憶裡,于南第一次對他進行治療時,其工作的心理醫院的附近。
而且那段記憶裡,他好像為了追求于南,也在這附近買了套房子。
遲霧盯着外頭的高樓大廈,反應了會兒,對自己又有些錯亂的記憶稍加捋順。
所以,在那所謂的上輩子裡,一直到他住院前所發生的事,都是現實中發生過的事?
一切都是現實裡潛意識的顯影?
遲霧有些出神,等回過神時,于南已經重新上車系好安全帶了。
于南往他腿上放了個小塑料袋。
遲霧打開看了一眼,一盒桃子味潤喉糖。
“嘴沒味兒的時候就吃一顆,現在隻能吃它,再忍兩天。”于南目視前方,單手轉動方向盤,溫聲提醒道:“但不要吃太多,潤喉糖的味道對你來說可能還有些刺激。”
遲霧直接把鐵質糖盒打開,從裡面扣出塊糖,遞到于南嘴邊,說:“你嘴巴是不是也沒味道,咱倆一起吃。”
于南張開嘴,咬住糖塊邊緣,但遲霧沒松開手,而是接着把糖塊往他嘴裡推,直到自己的指尖也跟着貼上牙齒,才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他又從盒子裡面挑了塊塞進自己嘴裡含着。
瞬間,清涼甜膩的味道侵占舌尖。
這給遲霧一種連身上的溫度都跟着往下降了的錯覺。
遲霧徹底确定,他的感官感知被擴大了。
可分明他聞到小珩的菜香味時,這種感覺還沒那麼強烈,好像一切都是從踏出地下室的瞬間開始出現的。
遲霧含了一會兒潤喉糖,就感覺整個舌頭都被那點兒不明顯的薄荷味給刺激得徹底麻住,實在忍受不住,他就開始找于南要紙巾。
于南說:“口袋裡。”
遲霧伸手去他外套口袋裡摸,發現是包全新未拆封的紙巾,應該也是剛才和潤喉糖一起買的。
遲霧把糖吐出來,緩了會兒,覺得還是嘴裡沒味道的滋味更好忍受些。他把紙巾重新放回于南的口袋裡,但這次,他的手探得要更深一些,倏地就感覺有個棱角頂了指腹一下。
他順着棱角摸索那件物品,待将小盒徹底捏在掌心裡,他倏地反應過來什麼,盯着于南的側臉,說:“你買套了。”
遲霧把盒子拿出來。
是他之前說好用的那個牌子。
于南還真記下來了。
遲霧盯着盒子上的“超潤滑”三個字,像在看什麼怪物一樣。
應該是他昏迷這幾年出的新款,還帶了特殊的口味,這款和潤喉糖是一個味道的,都是桃子味。
盒子下邊緣處還标注了這款的全部味道。
桃子味是裡面刺激性最小的。
于南絕對蓄謀已久。
他絕對也想做。
遲霧就像發現什麼驚天大秘密一樣,臉上的笑容連壓都壓不下去,他得意洋洋地說:“于南,不隻我自己在想,其實你也想做是吧,你怎麼就不承認呢,現在人贓并獲了吧。”
但車已經抵達最終目的地。
車庫裡燈光很暗,于南臉上表情也看不大清楚。
但随着清晰的手刹聲和解安全帶的脆響,遲霧感覺到于南伸手掀起了自己頭頂上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