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的雙眼失去焦距,三秒鐘後,又快速聚焦,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闆的燈源,機械性地回答:“我失職。”
“是啊,你失職了。”于南輕輕歎了口氣,接着說:“但你很盡職盡責,我原諒你了,現在出去吧。”
“是。”保镖從地闆上起身,挺直着脊背,僵硬地朝門外走去。
在他即将出門時,于南的聲音悠悠傳來:“對了,三個小時内,不要來打擾我,知道了嗎?”
“好的。”保镖準過身,一闆一眼地朝他鞠躬,便推門出了病房,甚至在關上門後便直接轉身守在了門口,還阻攔住了原本準備進來查看的同伴。
他出去後,于南才重新走到床邊。
但這次,他沒有跪在那兒,而是拖了張椅子來,就這麼坐着,安靜地看着遲霧的側臉。
遲霧蘇醒的時間很短暫,可能對于别人來說,清醒的時間占一天的三分之二,那麼對于遲霧來說,清醒的時間隻占一天的三百分之二,甚至比這還要低。
于南看了他一會兒,才開始低聲訴說。
“今天來了個信奉上帝的病人,他覺得自己受苦,是因為上輩子做了大逆不道的孽事,一切都是上帝遲來的懲罰,他那麼虔誠地信仰,卻還是主動來找我看病。”
“遲霧,你說他到底夠不夠虔誠?”
“如果信奉上帝,就不要将自己如今的一切當作是病,妄想被醫治,如果不信,就沒必要到我面前來說這些東西,他隻是想給自己僞造出沒那麼庸俗痛苦、有人在注意着他的形象。”
“可惜了。”
于南說着說着,莫名笑了一聲。
“他這樣的人,如果我是上帝,絕對不會關注,太平庸,太普通,隻擅長為自己的過錯尋找借口,這樣的人,就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于南又說:“如果我是上帝,我會庇護你的,遲霧。”
“因為你……..”于南咬字溫吞,“這麼可憐。”
“你總是遇見一堆壞人。”
于南又開始摸遲霧的側臉。
他自言自語道:“遲延甯因為孤單,想要找到他的‘遲霧’,可是遲霧,我現在也覺得很孤單。”
“我有點兒想你。”
這句話落,遲霧的呼吸停了一瞬,檢測儀器的聲響卻始終未變,并未發出更加刺耳的警報。
于南的手也就此僵在那兒,直到遲霧再次恢複呼吸,才接着将手向下移動。
他替遲霧将衣領向上拉了拉,又把被褥嚴絲合縫地貼蓋在遲霧的身上,好像這樣做,遲霧就能恢複正常體溫,不再感到寒冷。
事實上,遲霧也感覺不到寒冷。
昏迷狀态下,他隻是等待判決的半死人。
于南盯他兩秒,才接着說:“遲霧,希望上帝能夠庇佑你,我誠心祈禱。”
他拿出手機,退出病房監控的控制網站頁面,轉而打開了錄音軟件,從中點開一段音頻。
這段音頻很長,足足有半小時。
是聖經裡的内容。
那個病人說,虔誠的吟詠才能讓上帝感知到你。
于南做不到日日潛入,也無法再攜帶更多的東西進來,隻能這樣短暫地播放這一段錄音。
于南牽着遲霧的手,放到自己額前。
一直到錄音播放結束,他才将遲霧的手挪到嘴邊,在布滿針孔的手背上輕輕地親吻了下。
“遲霧,放心,如果上帝不靈,于南也會說話算數。”
“我向你保證。”
遲霧的手指抖動了下,他唇間含糊地發出幾個音節:“警官……..于南……..死……聖經……..”
于南看着他,等待了半晌,甚至口袋裡手機已經開始發出鬧鐘的嗡響,他都沒有任何起身離開的趨勢,隻是這麼等着。
但遲霧說完這句話後,也沒有任何蘇醒的迹象。
于南将他的手臂重新放回被褥下,之後又輕聲問:“遲霧,如果讓你選擇,你願意冒着死亡的風險,永遠做遲霧嗎。”
遲霧靜谧如初,眼尾卻突然掉下一串眼淚。
于南伸手蹭掉那串眼淚。
之後,他看見遲霧嚅嗫了下嘴唇。
于南湊近去聽。
遲霧說的是——
“警官……..”
“于南……..我要見…于南……”
“……..他沒死。”
“求……求求你。”
于南直起身,無聲地說:“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遲霧,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