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地下的入口周邊用紅色的顔料畫着一些花紋,風格非常粗犷原始,看上去也不像是佛教或者在中南半島上流行過的那幾個南亞宗教的風格,兩個人看了半天,雙雙表示看不懂。
“我看幼兒園小孩在牆上亂畫也就這個水平了。”
黑眼鏡用撿來的石片刮了刮那些花紋,顔料掉了之後,下面的紋路是黃色的。
“外層的顔料是處理過的血,下面的東西被覆蓋着重新描了一遍。”他看向了張海盈,意思是,要全部刮掉看看嗎?
原始的花紋被用血液覆蓋過,無法确定是人血還是動物血,但這個動作肯定不是突發奇想的,有很多種可能性。“覆蓋”這個動作有可能是為了改變原本的紋路,在“覆蓋”之外,血液本身在很多宗教和法術裡也是有靈性的材料,用血做材料重新描畫了一遍,而且這裡使用的血做了特殊處理沒有氧化發黑,是為了起什麼作用,還是為了防禦什麼東西?
把這裡掀了或許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她搖了搖頭。
這條通道也是傾斜向下的,他們已經逐漸離開沉積層了,但上面的規則依舊有效,這規則有效的範圍未免有點過大了,不知道他們跑到天上會不會也照樣生效,要是這樣的話,這裡的力量有點太霸道了。
通道很窄,隻能容一個人通過,黑眼鏡身高太高了,腦袋幾乎是擦着洞頂的,往下走了幾百米,情況才好了一些,到了這裡,下面地下河的水流聲也更清晰了,聽起來水流很充沛,可能跟前兩天剛剛下了大雨有關。
“停一下。”
這突如其來的出聲在悠深的洞穴裡形成回聲,黑眼鏡停了下來,艱難轉過一半身子,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張海盈沒說話,做了一個低頭的手勢。
他聽話地轉回來低下了頭,然後感覺自己的頭發被薅了一把。
一些黑色的東西粘在她沒受傷的手掌裡——那是一些菌絲。
黑眼鏡看了一眼走過來的方向,驚歎一般說:“老闆,我們頭頂都是蘑菇。”
她沒有說話,手上的菌絲随着手指的動作被翻動,一部分落到了地上。
在這樣一個人工挖出來的通道的頂上長滿了蘑菇,無論這其中的幾個元素怎麼組合,這都不正常。黑眼鏡伸手掰了一塊下來,那是一種黑棕色的菌類,垂下來的樣子像是一隻隻的人手,長得太密集了,而且很多都卡在石頭縫裡,他們剛剛沒有注意到頭頂的異常。
自然界中的菌類有很多都沒有被人類識别并命名,他也不是菌類專家,認不出來這是什麼東西,而且這裡是東南亞,熱帶,長出什麼東西來都不奇怪。
張海盈也搖了搖頭,意思是自己也不認識。
長成這樣,大概率是人工種上去的了,所以頭頂的土層裡到底有什麼東西,還是不要細想的好。
“看着不太好吃,可能是培育的新品種,因為長得過于磕碜,賣不出去,這個種植基地就廢棄了。”
張海盈已經習慣了他時不時的滿嘴跑火車,沒有理會他這句貧嘴,示意他把那從菌子豎起來。
“像不像入口處底部那些花紋。”
——這樣說的話确實是像的。所以那些花紋應該倒着看的嗎?
黑眼鏡點開了自己的手機相冊,最近一張照片就是剛剛在入口拍的花紋,把手機倒過來之後,花紋不再像幼兒園小孩的亂塗亂畫了。那似乎是一個祭祀的場景,底部那些花紋就是這些菌類,有四肢很長的人形摘下了這些菌子,還有人剖開了地上另外一些人的身體,因為是畫在洞口周圍,這幅畫并不完整,最後,有人把這些菌類獻給了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東西?
所有的宗教,最終都會有神明的存在,一種高于人類、又神似于人的力量,神明的形象是宗教畫裡面重要的組成。
人類通常無法為神明想象出一個異己的形象,上帝不是黑人,玉皇大帝不是白人,奧丁也是一個經典的白胡子老頭,即使是苯教、薩滿教這類相當原始的宗教裡,神明也是人形。
但那些花紋裡面裡的神明,似乎不是人形,倒像是什麼抽象的深海生物,有很多觸須,代表本體的花紋非常細小。
“顯然,這個宗教信仰的可能是一條深海大烏賊。”
看這幅壁畫,似乎真的是這樣的。
“很多宗教裡都會崇拜蘑菇,”她顯然懶得和他争論這個宗教信的到底是不是大烏賊,“古代人吃下蘑菇産生幻覺,他們認為在幻覺裡可以溝通神靈,他們依據這些幻覺完善了最原始的宗教,并且指導了很多宗教祭祀和占蔔。”[1]
在黑眼鏡猶豫着想開口申請等會把這玩意煮了看看之前,她似乎看出來他想幹什麼,不動聲色地把他的手按了下去,暗示他趕緊把那蘑菇扔了。
“你有什麼想法?”
“我們一開始的思路可能是錯的,”黑眼鏡正色道:“我們在第二天判斷這裡的宗教是在南傳佛教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但事實可能并不是這樣。這本身就是一種原始宗教,隻是在後來受南傳佛教和印度教的影響帶有了一些相關元素,和藏傳佛教的演進進程相反,這個宗教在發展的過程中融合了外來的正經宗教,但并沒有變成正經宗教,反而把正經宗教吃掉了。”
東南亞的叢林中興盛過很多小文明,惡劣的熱帶雨林環境也催生出了各式各樣的原始宗教,但這些文明和文化,大部分都在天災和人禍裡面被破壞得七零八碎,很難有完整的體系,也很難被現代人研究和命名。
“我們都被那個寺廟誤導了?”
“還有你手上那個筆記本,”他說,“事到如今,你對那個筆記本是誰寫的有判斷嗎?”
“沒有。”
黑眼鏡長歎了一口氣:“你們張家的親戚實在太多了,這也不怪你,别有心理壓力。”
她沒什麼波瀾地看了他一眼,但大概意思是“誰有心理壓力了?”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我們一路走過來,都沒怎麼見到過這個宗教的神像了,那個寺廟裡那些都是後期融合了佛教和印度教之後發展出來的,這類宗教通常是多神教,而他們的神應該很難被塑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