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司甜面露疑問,靜靜看他幾秒,突然想到什麼,臉一下紅了,門又“砰”的一聲狠狠在他眼前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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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吃面包牛奶,中午傍晚陳速送飯,他敲兩聲,按門鈴,在門鈴聲中再敲兩聲。
江司甜去開門,永遠隻給他一個能把外賣遞進來的縫,單調地重複沒感情的“謝謝”。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江慎回棠城,9月1日開學。
那年江司甜念高一,陳速念高三,兩人在同一個中學,她測試成績第一名,讀重點班,陳速體育特招生,文化成績很差,在平行班。
學校喜歡陳速的女生很多,他有帥氣濃眉,大大的雙眼皮,高鼻梁,英挺的面部輪廓,皮膚黑黑有股飛揚跋扈的勁兒,為人又坦率耿直,狐朋狗友一大群,在學校裡橫沖直撞,好不威風凜凜。
校霸和校草都是他,他有力氣,有肌肉,輕狂、驕傲,卻也不刻意顯擺什麼,不過是在跑道英姿飒爽地奔跑,抵達終點後随意撩起半截T恤,再擡手将礦泉水澆灌于頭頂,純淨的水珠沖洗着渾濁的汗珠從臉頰滾落,一路蜿蜒至鎖骨,浸透衣衫,又餘下少量浸潤那截漂亮的人魚線。
少年張力滿滿,又不會誇張到令人望之卻步,陳速憑一己之力推翻當時細皮嫩肉的韓系審美。
女生們放學在他店裡排長隊,付錢跟他表白,得到一句“謝謝惠顧,歡迎美女下次再來”,便心花怒放一整天。
喜歡江司甜的也不少,剛入學她就成了風雲人物。
年僅十五便出落得亭亭玉立,骨相漂亮,五官清潤,皮膚白,穿白裙時是空谷幽蘭的甯靜感,穿校服時是溫潤柔軟的書卷氣,但她偏又是一頭烏黑水潤又洋氣及腰的卷發,散落下來,便成了精緻冷豔的芭比娃娃,潤物細無聲的軀殼關不住裡面離經叛道的魂魄。
江司甜很少笑,但不笑的冷美人更動人。
她天然有一種不可亵-玩的孤高感,和一種茕茕孑立的破碎感,遠遠看着,就足夠激蕩起别人内心的旖旎、憐愛和征服欲。
江司甜收到的情書多如牛毛,她一視同仁,一封沒拆,直接丢進垃圾桶。
久而久之,學校流言四起。
說江司甜是天生狐狸精,又說她有狐臭口臭,所以每天噴香水,傳到最後成了她在後街理發店工作,裝得盛氣淩人其實是給人賣的。
連江慎也一并被編排,說他斯文敗類,勾引别人的老婆,在大城市待不下去了才灰溜溜回到棠城來。
那年頭“斯文敗類”可不是什麼好的形容,這種話傳到校長和家長耳朵裡,管他曾經多麼風光多麼耀眼,照樣被約談,叫他反思自己,管管清高的女兒。
父女倆促膝長談。
江司甜決定收了情書不再當着人家面扔了,但再也沒人給她遞過情書。
她剛開始獨來獨往,後來便被孤立,上體育課沒人和她組隊,她的同桌也鬧着不想跟她坐,但凡團隊性項目,都沒人願意搭理她。
所以現實是,所有人都在亵-玩她,但她的茕茕孑立卻體現在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了高一下學期,文理分科,江司甜學了文科。
文科隻有一個重點班,擠在高三平行班那層樓。
班上的男同學很少,人數占了五分之一不到,教室在4樓,搬書搬水這種活計,女生也得幫着做,搬書還好,一學期就一次,搬水每天都得搬上一兩桶,原本兩個女生擡一桶,但江司甜落單了。
那天剛下體育課,所有人都累得汗涔涔,搬水的工作恰好輪到了江司甜,倒有兩個男生挺身而出,偏逢幾個女同學陰陽怪氣,說憑什麼江司甜可以不勞而獲?
情緒鼓動着,女生們鬧罷工,男生們也不爽。
江司甜聽着煩,撂下筆離開教室。
細胳膊細腿當然搬不動那桶水,路過的學生看她憋得一臉通紅又狼狽,甯願繞道走,都不願意搭把手。
那個時候江司甜就特别想念沿海城市,想念以前的學校、老師和同學,想念祁躍,眼淚忍了又忍,最後混着汗水無聲滾落,她馬上擡胳膊抹掉,咬牙繼續一點一點把水桶挪上台階。
“你們班男的死光咯?”
好像是太乏力而産生的幻聽,威風凜凜地響在頭頂。
江司甜一陣恍惚擡頭看,看到一群體育生黑漆漆地堵着道,個個長手長腿,高高大大,短褂短褲臉通紅,汗如雨下,帶頭的模樣更勝一籌,眉眼酷帥,笑得風流。
就是那個嚣張眼熟的陳速,說話的也是他,他微微擡着下巴,長睫毛下一雙眼睛意味不明地打探她。
兩人對視,一個比一個的目光更遙遠疏離。
陳速舔舔唇,長胳膊從身旁肩膀上落下,低聲耳語,幾人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江司甜,輕浮地笑笑離開,剩陳速一人,沒一句廢話,從她腿邊一手将水提起,扛在肩上。
江司甜愣在原地,直到他走出幾步,站在台階上高不可攀地俯視她:“哪層樓哪個教室,别傻站着,帶路。”
陳速扛着水大搖大擺走進高一文科重點班,鬧哄哄的教室刹時死靜。
他幹脆利落換水,拍拍手,回頭睨一眼滿屋子的大小眼,嘴唇一勾鼓鼓掌:“各位真厲害,逮那麼一個瘦瘦巴巴的小丫頭欺負,我陳速記住各位了。”
兩人的關系,因為這麼一句話,在學校裡說不清楚了。
從那以後,班裡沒人再欺負江司甜,學校裡的目光對她也漸漸從怨恨、蔑視,變成好奇,變成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