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甯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看這表情是差不多行了,陳速帶着穗甯往下爬。
等到兩人安全到了地面,江司甜吓得已經脫力,但和楊燦相互依偎而立,一張清冷面孔隻是皺着細眉并無過多表情,所以看上去還算雲淡風輕。
村民給陳速找了件幹淨褂子來套上。
在樹上時兩人嗆得像什麼似的,落地了反而和諧了。
穗甯這個時候躲在陳速身後,小手擰着他的褲子怯怯地看了眼江司甜,沒等她說話,又看向楊燦,細若蚊呐地叫了聲媽咪。
楊燦無痛當媽有點懵頭轉向,扭頭和江司甜面面相觑,當然很快反應過來,伸出胳膊代替江司甜抱起穗甯,輕撫後背安慰她,問有沒有吓到。
穗甯搖了搖頭,再扭頭看江司甜,一張白淨面龐冷得像是鋪了厚厚積雪,眼眸瑩潤又似泛着古井的涼,明顯是生氣了,小家夥躲開目光不敢看。
又是一次有驚無險。
村民們議論紛紛地散開了,陳速這招混淆視聽玩得不算很高明,但确實有用,再由姜思田胡說八道一通,事情變成了陳速和楊燦是舊相識,人家工作托陳速幫她帶娃呢,江司甜那自然是人美心善,早就認了助理的女兒當幹女兒,平時也可疼愛了。
陳速再拉着姜信交待了一番,山裡男生懂事得早,姜信也是善良正直的本性,心裡明鏡一樣,自然也懂他的意思。
這件事算是雨過天晴,陳速開車回棠城,江司甜說一不二要接走穗甯,其實就是讓楊燦帶着穗甯暫住酒店。
穗甯的東西原本不多,可東擺西放收拾起來也費了些時間。
江司甜安靜平和地收拾着,餘光瞄到牆角的塗鴉,停頓一下,很快收回目光,往客廳的行李箱裡放衣服時,扭頭看向廚房,門依然是關着的,順手關掉那扇門是陳速刻進骨髓的習慣。
家裡每扇窗外都加上了防護網,窗台頂上挂滿了眼生的小衣服和玩偶,衣服都幹透了,玩偶還沒有。
江司甜打開廚房門問陳速給穗甯買東西花了多少錢。
陳速颠鍋的手僵住,後槽牙一咬說沒幾個錢。
“沒幾個錢是多少錢?”她勢必要跟他算得一清二楚。
陳速落下鍋鏟翻炒,在噼裡啪啦飛濺的油煙聲裡不耐煩地說:“我沒你想得那麼窮困潦倒,就當給孩子的禮物。”
“出去吧,油煙味重,你不是聞不慣嗎?”他稍稍側了臉,站姿松弛慵懶,語氣也挺平淡。
江司甜垂眸,輕輕合攏了門。
兩葷一素一個湯,四個人夠吃了,一屋人安安靜靜坐下吃飯,陳速表情冷淡地往穗甯碗裡添菜,叮囑她多吃點,穗甯擡眸看他,清澈眼眸變得甯靜,似乎也感受到某種分别前若隐若現的傷感。
陳速看着她彎唇笑了笑,又桀骜地叮當敲響碗沿,聲音冷酷道:“看什麼看?吃飯。”
“今天闖那麼大禍沒人訓你是不是?以後不準爬樹不準爬窗台,高的地方都不準去聽見沒?”
穗甯垂下長睫無聲扒飯,還把自己不喜歡吃的菜丢出來——丢進了陳速碗裡。
陳速盯着自己碗裡被啃了一半的肉,嚼着飯菜皺眉:“她戴着那個什麼ABI真的聽得見嗎?”
“我怎麼覺得她隻聽得見自己想聽見的内容?你娘倆玩兒我呢?”
目光遞給江司甜,她等飯菜咽下才說:“沒有玩兒你,具體的……”
她說着也看向穗甯,目光是柔和的,也隐約有自責和心疼,聲音輕輕地說:“我也不知道她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ABI植入不能提供正常的聲音,醫生也說她暫時還接收不了正常的聽力感覺,依然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來提高語言交流能力,你的聲音和我的聲音對她而言沒區别,也很微弱,得結合唇讀,她唇讀挺厲害的,好在腦子不算笨。”
陳速很少聽江司甜一次說出那麼多的話,喉中一哽,偏頭看向穗甯。
折騰一天,小家夥頭發亂糟糟的,裹得一頭灰,頑劣得讓人頭疼,偶爾也乖順得讓人心疼。
一桌人又陷入沉默,屋子裡沒外人,很久不見難免寒暄,陳速又問起楊燦,問她堂堂高材生怎麼做起助理了。
楊燦冷冷看他一眼,說:“關你屁事。”
話題還沒開始就又結束,好像這注定是沉默的一夜。
陳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她,低頭無語地笑了聲,态度無所謂,也沒心情計較許多。
飯後,江司甜帶穗甯離開,陳速開車送她們去酒店。
空調吹出涼飕飕的風,等紅綠燈的空隙裡,陳速擡眸看車内後視鏡,看到穗甯乖乖地坐在後面,幽靜眼眸同樣不落睫地看着他。
陳速咽了咽嗓,心情複雜地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