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師?”姜信擡手抹了把臉。
陳速也看清楚了他,一顆心落地的同時火冒三丈,差點沒忍住沖上去掄他一掌:“你幹嘛呢?深更半夜瓢潑大雨發什麼瘋?知道多少人冒雨在找你嗎?你江老師都快擔心死了。”
姜信語氣弱弱地辯解:“我離開酒店時還沒下雨。”
“少給我狡辯!”陳速大手一揮,把棍子扔了,脫下雨衣遞給他,“走走走,趕緊走,這個鬼地方靠着坡,指不定還有下一場落石。”
姜信沒接雨衣,反正濕透了,穿不穿實在是無所謂,陳速也濕透了,也懶得再穿上。
兩人一前一後艱難跋涉,陳速突然想起來問:“你好好走道回姜村,怎麼跑這個地方了?這是哪裡啊?”
“沒記錯的話,再往前幾百米就到六裡凼了。”姜信說,“上面落石堵了路,我繞行,沒想到那叢草下是空的,腳下一滑溜下來了,陡坡太滑,荊棘又刺手,沒爬得上去。”
“……”陳速盯着前面那隻後腦勺,真是想一巴掌抽上去,兩人栽都栽在一個地方,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大雨傾盆中聲音比雨點冷,“受傷沒?”
“沒。”姜信老實回答,答完回眸看了一眼,陳速臉黑得像章魚噴墨,那暴躁陰沉感都是實質,像雨也像霧,他咽了咽嗓說,“一點擦傷。”
陳速重重歎了口氣。
兩人繼續風雨路,幾百米明顯摻了水分,這哪是幾百米,彎彎繞繞起碼是兩三公裡路程,兩人走到六裡凼時雨都快停了,好在陳速這些年跑農村宴席,十裡八鄉沒有他不認識的人,不然以兩人這副泥裡滾出來的模樣,非得被當強盜處理了。
到地兒先借了個手機報平安,大叔大嬸給兩人燒水洗澡,雨路濕滑不好走,這一夜就幹脆借住村民家裡。
收拾幹淨後,陳速想起江司甜,借了手機又打電話。
對面很快接起:“怎麼樣了?”
“還不睡?”陳速倚在窗邊,“不是讓你别擔心嗎?找到了,沒什麼大事兒。”
江司甜說:“你不要罵他。”
陳速氣笑了,揉了揉眉心,說:“我在你眼裡是什麼暴躁狂徒?”
江司甜沉默片刻,不答反問:“你呢?你沒事吧?”
陳速咽咽嗓說:“我能有什麼事?”
時間靜悄悄的,這麼一個反問句不知怎麼就終究了話題,陳速最後說了句“快點睡”就挂了電話。
回眸看到姜信蜷縮坐在床上,眼神怯生生的,有愧疚,也有無奈。
陳速向他走過去,腳步明顯更瘸了,咬牙忍着疼呢,他再能忍也不是什麼鋼筋鐵骨,這時候早就沒什麼餘力指責教育什麼了。
“快睡吧。”陳速回床路上順手關了燈,在姜信身邊躺下去,眼睛一閉又睜開,“姜信,無論你想走哪條路,既然選了就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搖擺不定容易掉溝裡。”
姜信默不作聲,半晌,才悄聲說:“陳老師,我不想再利用我爸的死,網上現在都在罵他。”
陳速腿疼着也睡不着,聞言又歎出口氣:“他做錯了事就該被罵。”
違規操作導緻鋼水噴濺,在場的三名工人都被殃及,死了兩個,嚴重燒傷一個。
“那我呢?”姜信隐忍着哭腔抹眼淚,“我是殺人兇手的兒子,我不該被譴責嗎?”
陳速好奇地問:“網上沒人罵你?”
姜信深呼一口氣答:“有。”
陳速擡手臂壓住眼睛,疲憊道:“都罵你什麼了?”
姜信說:“不知道,因為江老師不讓我看熱搜,欲蓋彌彰,我猜到的。”
“她不讓你看,你就乖乖聽話别看。”陳速說,“相信你江老師,筆直大路都為你鋪好了,别擅自做主再走曲折。”
“可我不配。”姜信重重出聲。
陳速吐出口氣,笑了下,又沉聲說:“好,就算你不配,現在不配,以後也不配嗎?”
“你爸死了,你也去死?死了就可以贖罪?”
“這座大山隻要走出你一個,又能再活明白多少個?”
姜信讷讷問:“什麼?”
陳速翻了個身,蜷着用力摁了摁自己的腿,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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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見亮,陳速便起了,叫醒姜信一起回棠城,車是叫杆子來開的,先把人送回酒店,在車裡和江司甜遠遠打了個照面,一句話也沒說就回了家。
穗甯還睡着沒醒,陳速送走鄰居直接縮回了卧室。
他臉色不好,嘴唇慘白,腿更跛了。
杆子倒了熱水蹲床邊伺候:“陳哥,你怎樣啊?腿疼?”
“家裡有止疼藥嗎?”
“吃完了還沒買。”陳速有氣無力地說,“沒事兒,歇會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