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附近獵戶的孩子?
還是同長輩來幽州做貿易,不幸走散了?
林錦璨一頓,這些明顯都是他認為她會說出的拙劣借口。
都不可行。
她最為一個細作,謊話越少越好,最好的辦法就是說一部分真可以查證的真話。
可她要嫁的謝氏仇家衆多,雖手握重權力,卻也是高處不勝寒,是千機閣的宿敵。
謝氏背叛東宮與端王走的近,這兩者勢不兩立。
顧兆是東宮的人,她是謝家兒媳。
若抓了她去當人質怎麼辦?
如今老國公年事已高,謝氏當家的是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原配所出的三公子。
四年前,錦璨第一次出師,得到的任務便是在謝三公子手裡搶人。
她記得那天是上元節,燈影幢幢,人群熙攘,謝三公子戴了副獠牙面具,長身玉立風度翩翩。
即使看不到臉,也可推斷出謝三公子是個好看的男人。
可惜越迷人的東西越危險。
她經驗不足任務暴露,與謝鶴徵交手時被他打到隻剩半口氣,若非師父相救,她早就死在了謝鶴徵的酷刑之下。
回憶起密室裡的刑具和皮膚上綻開的血肉,林錦璨不由得一顫,頓時如芒在背。
日後與謝鶴徵擡頭不見低頭見,哪怕推骨使容貌改變,連皮也用洗髓丹換去,但,她還是怕。
她此刻真想許願,許願謝鶴徵哪天喝水被嗆死,許願這輩子再也碰不到那個活閻王。
她這樣想着,喂藥的手卻一顫,靠在她肩膀上的人兒忽然猛烈地咳了起來。
“啊,對不起…你怎麼樣?”
男人白皙的臉,嗆得都紅了。
林錦璨放下破碗,抽出帕子往男人嘴唇擦去,随後溫柔地幫他順着背。
害,明明是咒那個殺千刀的,怎麼還靈驗到她的救命符身上來了。
顧兆搖頭歎道:“不怎麼樣,傷口很疼,好像又流血了。”
林錦璨掀開他的衣服,果然,紗布上又透出了斑駁的紅色。
“姑娘,你要是不想回答就不說了,我那晚的确吓着了你,是我不對,隻是我道了歉,以後能不能别再兇我…”
啊哈?
男人的語氣淡淡的,耷拉着眉頭,望向她的眼神柔軟的像一塊棉花。
完全是受了傷想要被照顧保護的病人。
林錦璨有些愧疚:“我沒有兇你,我是不小心的…”
“你能不能幫我包紮?”
血從男人捂着腹部的指縫涓涓流出,一副乞求的表情望着她,“我很疼。”
呃…
林錦璨忍不住摸了摸小狗狗的毛發,心中歎道,占便宜就要占盡,管這男人是不是在裝乖呢。
“噢…那你喊我聲姐姐好不好?”
叫顧兆的男人聽罷蹙眉,叫一個比自己小五六歲的小丫頭姐姐是個什麼歪理?
然而,為了不讓這個小藥包跑了,他猶豫半晌,幾乎是牙縫裡擠出的:“姐姐。”
“什麼?”
“……好姐姐。”
林錦璨噗嗤一笑,她從袖子裡拿出塊麥芽糖:“你真乖。”
“……”
男人看着少女掌心裡的糖果沉默了,救他的這傻子什麼玩意兒?竟然把他當小寵物逗。
他沒控制住表情管理,在小丫頭低頭時輕剜了她一眼,冷道:“謝謝,我不愛吃糖。”
林錦璨也不強蠻,她仰起頭,眼睛水燦燦的:“我叫翠翠,幽州東縣人,阿娘去的早,阿爹從前靠賣字畫養活我和阿姊,我此番去京都是要嫁人的。”
男人一愣,又仔細看了眼髒兮兮的小丫頭。
嫁人?
這麼點兒的人,她嫁得明白嗎?
“嫁這麼遠?”男人不信。
她猶豫道:“嗯,隻是…半路遇到了…劫匪,護送我的人都死了,馬兒受了驚吓我摔下了懸崖。”
林錦璨開始瞎扯,可憐兮兮:“家裡艱難,爹爹得罪了村頭小霸王欠了好多錢,我小娘告訴我,隻要我給夫君生下小寶寶,就可以救爹爹了。”
“唉,等我夫君休了我,我就自由了吧。”
男人嗤笑,這小丫頭不知道是天真還是個傻瓜。
在大梁,普通人家的女子被丈夫休了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光是街坊鄰裡唾沫星子都能淹死。
到底是哪戶人家?真是天殺的,竟這樣不做人,連一個乳臭未幹黃毛丫頭都要欺負。
“所以,顧家哥哥,等你養好傷可不可以帶我一起走啊,我不想留在這裡,這裡好可怕啊…”
顧兆蹙眉,他其實不想帶着這麼個小拖油瓶,隻是如今傷口還需要照料,先哄着再說,等墨欽他們找到他,再扔了這姑娘也不遲。
他笑眼眯眯:“好,我帶你回家去。”
…
破廟外,已是豔陽高照,溫度在短時間内極速上升,裡面寂靜無聲,隻有火星子噼裡啪啦作響,林錦璨轉動着手裡的木棍,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把烤好的兔子放在木架上,推開門走向茫茫雪地。
她蹲下抓起一把雪,仰頭看着四周高聳的雪山,忽然,一塊兒碩大的石頭從積雪坡上滑了下來。
挂起周圍松軟的雪塊兒彈入谷底,咕噜噜的聲音在下頭震動回蕩。
林錦璨心中一緊,不會這麼倒黴吧?
她輕輕挪動步子,發現遠處原本平滑的積雪竟然慢慢在破出一道裂縫,周圍一些野兔竄了出來,空中的飛鳥也黑壓壓地盤旋着。
林錦璨鼻尖冒出一層冷汗,她扶着樹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了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