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伽梨看着滿船屍體頓感不妙,她回首,船離她愈來愈遠,李晉安正向她招手,若再不回去,就永遠留在這裡了。
她将彎刀刺入追殺他的人,飛過船帆迅速遁走。
水面上數十餘隻刹羅船隻調轉船舵,往西邊航行而去。
激烈的水面終于安靜了下來,趙青墨看着主子對一具屍首“發瘋”,一時間愣住了。
海水很快漫過了船艙,謝鶴徵把懷裡的人橫腰抱起,對周圍的榆木疙瘩怒道:“看我做什麼,還不快救人?”
“去其他船上借大夫過來,要快!”
“是。”
………
夜間月冷,照亮半開窗扉,海風吹入布置淡雅而四周明亮的船艙内,把榻旁小桌上胎青橄榄瓶裡桃枝花瓣吹得徐徐落下。
案邊的小金猊飄出袅袅沉香,暖爐燒得正旺。
謝鶴徵把臉色蒼白的姑娘放在絲綢軟榻上,他摸了摸她滾燙的額頭,一邊給她捏被子,一邊招呼侍女喂些水給林錦璨。
一旁的侍女見他身上有些細密刀痕,肩胛骨上還破着一個小窟窿,血就這麼順着肌肉紋路流至後腰,直至滴入地毯裡,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把手裡的狐裘蓋上去。
因傷在背脊上,大夫讓謝鶴徵把林錦璨翻過來,讓其趴在他臂彎裡取針。
刺入皮膚的暗器有食指般粗細,不僅如此還有倒勾,患者又是細皮嫩肉的,稍有不慎傷口便會拉大,即便經驗豐富老大夫,在拿着鑷子探入那白花花的爛肉血坑裡,也是手抖着的。
謝鶴徵箍着小姑娘,不讓她因為太疼亂動。
少女雪白輕薄的肩膀上血珠子到處淌着,垂落在他腿上的藕粉色肚兜肩帶也被染濕。
甚至一塊兩掌大小的紫青印記赫然出現在她肩頸處,這傷定是被杜壯打的。
謝鶴徵心裡一梗,這小身闆在那幾個時辰裡都遭了什麼虐。
他是外男,這樣抱着她諸多不便,他便拿起毯子将少女其餘裸露出的部位蓋住,盡量保護她的隐私。
暗器被鉗出,倒勾上沾着的粉白色的碎肉,在大夫扔入清水的刹那于金盆裡沖散開。
林錦璨忍不住悶哼了一聲,随後整個人開始發抖。
沒有麻沸散,她硬生生被疼醒的。
迷蒙間她嘤咛了句:“師父…”
懷裡的小姑娘開始哼唧唧的,謝鶴徵一時沒聽清,他下意識嗯了句:“…怎麼了?”
“我…不嫁。”
謝鶴徵一愣,心裡亂成一團麻,他哄嬰兒似的拍着林錦璨的肩膀:“好,不嫁,我們翠翠不嫁,你告訴我,你夫家是哪的,我贖你去?”
林錦璨沒說話,伴随着血水抽出,燙好的針線在她皮膚上穿插着,這一下,又痛暈過去。
謝鶴徵沒忍住,對大夫說:“老先生,麻煩您輕一些。”
老大夫搖頭歎道:“這位公子,這位姑娘不止外傷,我方才把脈,發現她還有很嚴重的内傷,思慮過度脾氣郁結,時常過恐使腎氣不固…”
謝鶴徵一愣:“可調理的好?”
“能是能,就是麻煩些,這方子宮裡的陳貴妃正在用,取牡丹、荷花、芙蓉、白梅花蕊各十二兩研末,同年雨水的雨、白露的露、霜降的霜、小雪的雪各十二錢,加蜂蜜調和,制作成龍眼大的丸藥。”(1)
“那豈非幾年才得一顆?”
“是了,這東西隻有宮裡的娘娘或及富貴的人家才能得。”
老大夫語罷,伏在一旁的案上寫着藥方:“這藥丸雖好,但最重要的還是平日裡多同她說話,不可讓她動怒傷心了。”
“多謝。”
室内香薰缭繞,驅散了濃重的血腥氣,大夫替二人處理好大大小小的傷,領了一筆豐厚的銀錢便退下了。
“放過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林錦璨嘤咛了句。
林錦璨躺在那股熟悉的龍腦香氣裡,隻要一閉眼,便是那個戴着面具冷冷下令,打得她皮開肉綻的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榻上虛弱的少女手指微動,林錦璨睜開迷蒙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塊輕薄如流雲的嫩黃色紗帳,舌中還殘留着湯藥的苦澀。
她緩緩轉動酸痛的身子,卻瞥到床榻邊趴着一道玄色身影。
謝鶴徵趴在她身邊,手肘撐着腦袋,鴉羽似的睫毛在他輕閉的眼睛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陰影,他的烏發沒有像往日般束起,而是半披身後,落在繡着如意紋的被子上。
因為傷口在後背,林錦璨此刻隻能趴着,少年的呼吸很輕,眉毛卻時不時蹙起,全然一副很乖的樣子。
林錦璨想,他和那個戴着面具冷冷看着獄卒抽她的男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她的名字是假的,臉是假的,就連皮膚也是被閣主扔去欲仙池換了皮。
謝鶴徵應該不會認出來她是五年前偷他腰牌的小賊吧。
微風吹進來,桃花花蕊裡藏着的花粉調皮的吹到空氣中,吹到二人鼻間。
林錦璨忍不住“阿嚏”了一聲,謝鶴徵顯然被她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