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啪…”
幾聲嘩啦巨響過後,空氣中清新的果酒香被袅袅硝煙掩蓋,絢爛的煙火點亮夜幕,一刹那,五彩缤紛的光芒,映照着院中打扮華貴的公子小姐的年輕面龐。
黃梅樹下,皚皚積雪上鋪滿着炸過後的炮竹,不知誰家的孩童從乳娘懷裡鑽出來,蹬着小短腿就往一處跑。
“漂亮姐姐,抱抱…”
林錦璨一激靈,瞌睡也被這奶聲奶氣的嗓音打斷,她看了眼趴在她腿上的小男孩,不過三歲的樣子,粉粉嫩嫩的,還咧起小嘴流着口水沖她傻笑。
她看了一邊不知何時空了的席子,随後撫摸着孩子的小腦袋,心都軟下來了,加上方才的醉意,險些讓她忘了這裡是大梁皇宮。
“小寶寶,你娘親是誰呀,怎麼跑來姐姐這裡了?”
小娃娃被林錦璨逗得咯咯笑,一下子便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這位便是謝二哥哥的新婦林家姑娘吧?今日一看,生得真是如花似玉。林小姐身子這樣圓潤,我猜是不是很快就要給謝家再添丁了呀?”
為首的席位上,一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姑娘坐在貂皮絨毯上,她的胳膊環着那位頗有威信的老婦人,把粉妝玉砌的小臉埋在老婦人懷裡撒嬌,那雙狹長蠱惑眼睛像黑貓兒一樣帶着挑釁的意味勾着林錦璨。
林錦璨猜測,這位就是謝鶴徵的未婚妻,當今太後嫡親孫女兒似的嘉甯郡主。
說話這樣直言不遜,完全不顧他人顔面,貴女裡頭也隻有嘉甯有這樣的底氣。
貴婦抱回孩子,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林錦璨的小腹,她指責起懷裡奶娃娃:“你這孩子真是的,沖撞了你二嬸嬸怎麼辦。”
語罷,她笑道:“呀,林小姐若身子不方便,就莫要飲酒了,免得傷了身子。”
嘉甯和夫人的話分明就是告訴衆人,暗指她是個不要臉面爬床的,這下未婚先孕,謝家是不得不娶她進門。
“回二位,我與二公子還尚未成親,也未曾做過逾矩之事。”
林錦璨皮笑肉不笑,心道,她與嘉甯面也沒見過,怎麼就把矛頭對向自己了?
是單純喜歡欺負人,還是她未婚夫謝鶴徵惹她不高興沒氣撒,找個倒黴蛋随便開炮了?
太後聽罷,戳了把嘉甯的腦袋:“唉!你這孩子就知道叨擾别人,怎麼不問問你自個兒,這年一過,你嫁人也快了,到時候準備給謝将軍生幾個娃娃呀?”
衆人聽罷把視線從林錦璨小腹收回,看向嘉甯掩嘴寵溺一笑。
嘉甯有些不高興,臉蛋通紅嬌嗔着:“太後…您就知道拿臣女尋樂子,生幾個我哪裡做的了主…”
太後安撫着嘉甯,一邊收拾着爛攤子,對林錦璨說:“日後都是一家人了,林姑娘莫要怪罪我這姑娘不懂事。”
林錦璨一愣,她沒想到太後會黑白分明站向着她這邊,她搖頭:“怎麼會?郡主和大嫂都是玩笑話罷了。”
一人很有眼色地岔開了話題:“這難得一聚,謝将軍雖公務繁忙,今日可會來?”
陳素問笑着:“本是要來的,隻是…”
她看依偎在太後身邊的嘉甯郡主,笑歎:“他們年輕人的小日子過的可比我這老人家快活多了,他和嘉甯約好再過半刻鐘,便要去禦柳街放天燈。”
“估摸這會子,在給咱們嘉甯準備驚喜呢。”
太後聽罷,捏着嘉甯的鼻子:“難怪哀家見你這個小鬼頭一直不安分,原來是和旁人有約了,罷了,哀家今日不留你了,去找謝鶴徵吧。”
林錦璨本是撐着腦袋,捏着酒盞品着佳釀酒,一聽這對話,差點沒嗆着。
行嘛,幾日沒見着面而已,原來是跟别的女人風花雪月,踉踉跄跄去了。
雖然…嘉甯是謝鶴徵名正言順的媳婦兒,膩在一起人之常情。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脾氣這樣沖的兩人竟然能磨合的這樣好?
謝鶴徵那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粗魯男人,還會給小姑娘準備驚喜?
她怎麼就沒這溫柔的待遇呢?
沒有就算了,可謝鶴徵也不能像旺财一樣,隻會咬她,弄疼她,占她便宜呀。
林錦璨不禁用舌尖舔舐了番唇内的疤,她原本還想搬小闆凳嗑着瓜子,看這對包辦婚姻的小夫妻整天抓頭發打架呢!
求解蠱方法的過程中,唯一的樂子沒了,失望,不甘,莫名的落差讓她感到莫名的酸楚。
宴席上,這些不斷的寒暄吵得她耳朵疼。
唯一可依靠的謝如歸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的夫君就這麼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虎狼窩裡。
嘉甯的倩影愈來愈遠,林錦璨垂首,從杯中倒映的圓月裡看到了那張模糊的臉。
她撐着手肘吸了吸鼻子,天下男人那麼多,還是師父好,若他在,今年的那份新年賀禮一定不會落空。
微風撩動,林錦璨仰頭将杯中辛辣的酒水一飲而盡。
宴席在觥籌交錯,歌舞升平中後終于散了,謝家薄待她,林錦璨一個千金小姐,身後卻連個丫鬟都沒有,她聽着爆竹轟鳴寒風獵冽,一個人扶着宮牆慢慢在甬道上走着。
醉意熏人,胃裡難受得厲害,林錦璨捂着嘴,迷迷糊糊跑到暗處,結果隻是幹嘔幾次,什麼東西也吐不出來。
她搖搖晃晃站起時,一陣大風刮過,險些要把她吹倒,結果,還沒等搞清楚狀況,背脊就和冰涼堅硬的牆壁撞上。
防範意識還在,林錦璨幾乎是閉着眼就擡掌朝眼前的影子劈下去。
然而,手腕卻被溫暖有力的東西握住讓她動彈不得,林錦璨隻好洩力往牆角滑去。
“你喝醉了。”
聲音熟悉又陌生,林錦璨心裡一驚,她頓時清醒了過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謝鶴徵?
忍了很久的兩行清淚,就這麼沒骨氣的順着眼眶砸到地上。
林錦璨低頭,把臉埋進膝蓋裡不說話。
四周黑漆漆的,微薄的月光落在高牆上,撒下一道斜影,謝鶴徵蹲下與她齊平,等了半晌,直到那消瘦的背脊不再顫抖,他才開口說話。
“你是偷了腮紅的小兔子嗎?”
林錦璨擡頭一愣:“什麼。”
“臉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
謝鶴徵低聲細語,手心手背不斷換着擦掉林錦璨臉上的液體:“像隻小兔子。”
“被嘉甯郡主打死的小兔子嗎?”林錦璨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來這麼一句。
謝鶴徵沒明白:“……嘉甯?和她有什麼關系。”
“你陪你小娘子放天燈去吧,我也要回家了,我夫君在找我。”林錦璨沒什麼可解釋的,推開謝鶴徵迎風往外走去。
“夫君夫君…一天到晚,你心裡隻有謝如歸麼?說好隻喜歡他的身份呢?”
謝鶴徵不服氣,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機會,不能就這麼放棄。
他咬牙:“不許你走。”
“無理取鬧,麻煩請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林錦璨甩開他,剜了他一眼。
謝鶴徵又繞道她前面,心裡泛着委屈:“我已經七日零三個時辰半沒見到你了,這幾天軍中之事繁多,今一忙完就跑過來找你了,方才我見乘你的謝家驕子空着就走了,知道你肯定又受了我那些姨母嬸嬸的氣了。”
雖然林翠翠現在不喜歡自己,但他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了什麼,千萬不能同她置氣。
因為,一氣就完了,他沒名沒分的,謝如歸那個正房要是趁虛而入,他就徹底沒機會啦。
“我不開心與你何幹?”
林錦璨沒由來的喪氣道:“嘉甯郡主不高興才和你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