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雅幾乎沒有做過這麼清晰的夢。
周圍很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她重重地跺了一下地面,卻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于是她試着往前走,雖然周圍都是一模一樣的漆黑,但是她下意識地選擇了一個方向。
那裡,似乎有什麼不同。
不知走了多久,她看見了不遠處突然亮起的光。
光是紅色的,看上去莫名地有些不祥。随着希雅的靠近,可以隐約看見裡面的兩個人影。
一個仰躺在地上,另一個似乎是以跪坐的姿态輕扶着那人。
希雅越走越近,終于看清了兩人的相貌。
跪坐着的,是穿着現在這身黑蜘蛛衣的彼得帕克。他沒有帶面罩,露出了一張布滿了淚水的年輕的臉。
倒在地上的人希雅也很眼熟——是她在資料中見過的,那位獨自撫養了彼得長大的頭發花白的老人。
說是老人,其實從外表來看,倒是長得比較年輕。在資料給出的視頻中,希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這位“梅姨”的活力和對生活的熱愛。如果把頭發染成黑色,外貌能一下年輕幾十歲。
但現在,這位僅憑資料就已經博得了希雅的好感的老人,臉色灰白,雙眼緊閉,左胸口被彼得死死按住,卻擋不住衣物上的一片深色。
希雅感到了腳下的些許阻力。她低頭,看見了地上積蓄的,幾乎要漫過她的鞋子的液體。
……是水嗎?被紅光印染的水?
不,是血。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席卷而來。幸好希雅也曾經曆過屍山血海,才沒有被這股濃重的血腥味熏得難受。
她屏住呼吸,繼續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彼得的唇瓣不斷的開合着,像是在不停說着什麼。直到希雅幾乎站到了他面前,她才聽清那些低不可聞的耳語:
“……我很抱歉,梅姨。”
“這都是我的錯……”
“……别丢下我,梅姨……”
“蜘蛛俠哥哥……”希雅輕輕呼喚着,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抹去那張寫滿了痛苦的臉上的淚水,卻隻能看見手指如同幽靈一般穿透了彼得的臉頰。
在紅色的光的渲染下,希雅竟有一些不太确定,那些是淚水……還是血淚。
下一秒,天旋地轉,仿佛被丢進了滾筒洗衣機,一切畫面都瞬間扭曲,消逝。
希雅猛地睜開了眼睛。
還是一片黑暗。
但是這次,她能隐約看見天花闆上的水晶燈,還有周圍熟悉的家具。
是現實……隻是時間顯然不到天亮。
賈維斯打開了床頭一盞昏黃的小燈,詢問道:“小姐,檢測到您有出汗、呼吸急促等反應,請問是做噩夢了嗎?”
“嗯……也算吧?”希雅努力平複了一下過快的心跳,“現在幾點?”
“淩晨四點十一分。需要為您播放安眠曲嗎?”
“不用。”希雅搖了搖頭,突然想到了什麼,“……做噩夢的事能不能别告訴爸爸?”
賈維斯沉默了一下:“……如果sir不問的話。”
希雅:……那就是不能了。
想到剛才的那個夢,希雅有一點想法:“蜘蛛俠哥哥現在睡着了嗎?”
“沒有。蜘蛛俠先生剛剛蘇醒。”
也是剛剛蘇醒?
那她做的這個夢……會是蜘蛛俠哥哥的夢嗎?
希雅擰了擰自己印滿了圓滾滾的奶糖圖案的被子,突然跳下了床,穿上拖鞋就往外面跑:“我去找蜘蛛俠哥哥!”
賈維斯沒有詢問為什麼,隻是體貼地打開了一路的壁燈。
希雅跑到彼得的房門前,剛要敲門卻又猶豫了。
……如果那個夢不是蜘蛛俠哥哥的,那她突然跑過來是不是會很奇怪?
但是如果就是他的夢的話……蜘蛛俠哥哥一定很難過……
很快,她就不用糾結了。
因為門從裡面打開了。
彼得站在門口,身上依然穿着那身黑色制服,聲音沙啞:“……有事嗎?”
他當然不是因為聽見了外面的聲音才開的門——斯塔克大廈的隔音效果還是很不錯的,不然托尼以前也不可能把門一關就在房間裡作樂——他開門是因為賈維斯告訴了他,希雅在門口。
賈維斯說希雅做噩夢了,所以這是吓到了來找他安慰嗎?彼得猶豫地想。
……這可不是他擅長的事啊!尤其是,他很長時間都沒怎麼和人交談過了……
然後他的腿被一下抱住了。
彼得面罩下的雙眼閃過一絲訝異。他低頭,小姑娘身高還沒到他腰那,兩隻短短的蓮藕臂張到最大才堪堪碰到了他的背,碧綠色的大眼睛如同清澈懵懂的小鹿,眼巴巴地望着他。
彼得手足無措了好一會兒,才僵硬地把手放在她頭上拍了拍。
……拍後背要彎腰,他怕壓到她。
“蜘蛛俠哥哥為什麼現在也沒有睡?”希雅悶悶地說道,“是也做噩夢了嗎?”
彼得沉默良久,才含糊地“嗯”了一聲。
說是噩夢……也是“美夢”。
因為隻有在這樣的夢中,他才能再一次見到梅姨。
即使……是那樣的梅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