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鴕鳥小姐，你這樣，過馬路很危險的，”陳謙歎了口氣。随即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又牢牢攥在手裡，“這樣跟着我安全一點，可以嗎？”

“嗯……”

“可以嗎？”陳謙握着她的手更緊幾分。

“嗯……”喬知言已然像隻煮熟的螃蟹，輕輕道，“可以……”

………………

這天晚上，陳謙回到家，把留聲機的照片拿給媽媽看。

張嘉甯一時驚訝，一時又欣喜不已，“這還真是我當初想象的，森林劇院裡留聲機的樣子。”

“他們很用心，”陳謙柔聲道，“一定能把你手稿的場景都呈現出來的。”

張嘉甯動容地點了點頭，忽而感慨萬千地說，“阿謙，你知道嗎？其實我創作過兩版《動物村》的結局。”

“哦，是嘛。”他并不知道。

“第一版的結局，是森林劇院給動物們帶來了歡樂，但兔傑克卻因為積勞成疾而去世了。故事的最後一頁，兔瑪麗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留聲機前，一個人靜靜地起身，跳起沒有舞伴的舞蹈……而又一次挖錯地道的小老鼠們默默看着她，看着舞台的最後一束燈光打在兔瑪麗的身上……”張嘉甯的眼眶紅了。就在那一年，她的丈夫，陳謙的爸爸病逝了。

“媽，你……”

“啊，你别這麼看着我，我知道這個結局并不好。我甚至沒有交給過出版社，”張嘉甯吸了吸鼻子，有些難堪地扭過頭去，“就像動物村裡不單單隻有兔瑪麗和兔傑克，還有很多其他動物的溫馨故事一樣，生活也是如此，誰離開了誰，都能勇敢地繼續走下去。所以我把第二版的結局交給了出版社，你記得嗎？”

“記得。”陳謙點了點頭，“兔瑪麗想要關閉劇院，但是小老鼠們帶着所有喜歡劇院的動物們都來了，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地在留聲機前唱歌跳舞，兔瑪麗和孩子演起即興的劇目。舞台的燈光永遠不會落下，留聲機的音樂永遠不會停息，而動物村的快樂也永遠沒有落幕。”

“……我原以為，你從來不在意媽媽寫的這些故事。”張嘉甯有些詫異地看着他。

“我當然會看的。隻是……”隻是有時，身為失去父親的兒子，他也會本能地回避兔傑克的故事。直到這次為了幫助喬知言，他才又将塵封多年的《動物村》系列拿出來，撣去灰塵，逐字逐句地重新翻閱。這回，他忽然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悟。

他似乎能理解媽媽多年來又繼續創作《動物村》續篇的用意了，仿佛隻要故事不落幕，兔傑克也會永遠地駐留在她心底裡，永遠不會離開。

“媽媽明白。”張嘉甯笑了一聲，兒子的心思，她這個做媽媽的又怎會不懂。

其實這麼多年以來，不論是她不斷地創作《動物村》還是阿謙努力地經營話劇社團，都是他們在用不同的方式，去緬懷那個男人罷了。

“媽……”陳謙擔憂地看着她。

“放心吧，媽媽這幾年不是一直好好的嗎？雖然你爸爸一直在我心底裡，但也不妨礙我快快樂樂地繼續生活下去。”張嘉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又話鋒一轉，“倒是你這個做兒子的，是不是很想讓我走出過去，邁向未來？”

“當然，”陳謙真心誠意，“我當然想。”

張嘉甯于是意味深長地笑了，“那，就趕緊讓我喝上婆婆茶，抱上乖孫兒，這才能讓我真正走向人生的新篇章，懂嗎？”

陳謙的臉一下子紅了，他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最後輕輕點了個頭，卻也強調，“……沒那麼快，你還是先過兩年逍遙日子吧……”

……………………

在城市的那一角，江月正坐在電腦前寫了又删，删了又寫。好不容易滿足了所有校領導提出的修改要求，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台詞，她輕輕歎氣一聲，起身去隔壁房間找妹妹江月。

江心正躲在房間裡偷偷欣賞她的特殊愛好，姐姐推門進來時，她猝不及防，‘砰——’地一聲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江月會心一笑，但她不是來抓妹妹小辮子的。她是誠心誠意讓妹妹來看看劇本，給自己提點建議的。

江月在學校是有名的才女，在期刊報紙上發表過不少小說散文。她一度對話劇很有興趣，也因此去觀看過幾次話劇社團的演出，看得出社團的服化道都相當用心，但劇情多多少少乏味了些（畢竟那時候，劇本還是由社長陳謙操刀的），所以很快她就轉移了興趣。

之後聽說話劇社團一炮而紅，她還很驚訝。再之後妹妹江心又成天在她耳邊唠叨着《離開那個渣男》的劇情，她就更驚訝了。

“很有意思嘛？”她問妹妹江心。

“很有意思啊。”江心回答，撇去她的特殊愛好，《離開那個渣男》的确是個很有意思的劇。

所以當校領導把校史劇的任務交給她，她心生驕傲之餘，也不由地泛起幾分焦慮。與陳謙見面溝通時，她其實是知道的，陳謙好幾次向領導提議，讓前任編劇喬知言繼續撰寫，但最後還是被領導拒絕了。于是當她的劇本初具雛形，她不免暗暗地拿自己與喬知言作比較。

她問江心，“你看完之後覺得怎麼樣？有意思嗎……和喬知言寫的劇本比呢？”

江心倒是一貫的大大咧咧，直言不諱道，“啊呀姐姐，你能把這麼枯燥的學校曆史改編成現在這樣，還超額完成了一堆領導的奇葩要求，已經很不容易啦！”

江月卻不依不饒，“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怎麼說呢，你和喬知言寫的東西，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江心思忖着，“就像……啊對了，就像是娛樂新聞和新聞聯播一樣。但都是好新聞。”

江月一愣，“那你更喜歡哪種？”

江心讪讪一笑，“嘿嘿像我這種俗人，當然更喜歡看娛樂八卦啦。”

“哦……”

“但是姐姐，肯定也有人更喜歡新聞聯播的，對吧！”江心道。

于是江心不由自主地遐想着，其他人，比如說于文軒和傅湘湘……還有社長陳謙，他是更喜歡娛樂新聞還是新聞聯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