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你别說,我越想越奇怪,你那個眼神能包含什麼信息?正常人根本連注意都不會注意吧?可是他卻一下就肯定了,何樞是跟你聊過之後才去問他的。我就不明白,他那是哪來的自信啊?——還有你,又怎麼知道他看你那一眼是因為何樞跟他嚼舌根了?”
“呃,你用詞前能不能先認真了解一下它的意思?那不叫‘嚼舌根’,說好聽一點吧,何樞那是在驗證我說的話。……這還要怎麼知道,随便猜得到好嗎,何樞剛在我這裡試探完,就跑去他耳邊嘀咕,接着他無緣無故回頭看我,傻子都猜得到何樞說了什麼好嗎?”
還沒聽完,伊依便露出了幾分輕蔑,“主人,據我所知,你‘猜得到’,一般都是因為你自己也會那麼做。好好,你是猜對的,那君澄境呢?”
“他那麼靈光一個人,而且對何樞應該是再了解不過了吧,加上我眼神回應,不管怎麼樣,我覺得他都能推理出個七八分了。——好了,彎彎繞繞,你到底想說什麼?”
狐狸忽然發出一聲歎息,無力地閉上眼,搖了搖頭,“主人,你怎麼就對他的回答沒有一點擔心呢,不怕你倆口徑不一緻,惹更大的懷疑嗎?還是你和他,已經不用擔心這個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确實光想着這是個是非題,沒想到具體内容,我們都沒商量過,怎麼可能統一啊,所以他怎麼說的?”
“這就是我想說的。”伊依臉色一黑,轉頭,抛向君澄境的目光帶着幾分不同尋常的敵意,“彼此捕捉并正确領悟對方的眼神,這勉強還能說是巧合,但在不經商量确定的前提下,在同一件事上扯的謊可以說是一字不差……”說到這,它的視線回到了主人身上,眼神似在質問,還帶着幾分不忿和幽怨,“這~能不能算是心有靈犀了呢?”
“呵呵……瞧你這樣兒,活像個擔心、懷疑自家白菜被别家豬拱的——”李慕兒莫名心虛,半開玩笑,開到一半,接不下去了,“唉喲,行了啊!放心,你主人我有多現實你還不知道?我——呃,李慕兒跟他是不可能的!”
聽她說着,伊依“凝重”的表情不僅沒有緩和,還比原先更添了些許憤慨,“按系統分析,根據我至今在你身上積攢的感情數值,我對待這件事就該是這樣的情緒……系統這分析,是在我本體主觀認為你們倆好像挺合适後,随即生成的。”
“等等等等!”李慕兒直接懵神,本能反應立馬避重就輕,給了自己一個“這狐狸又用錯詞了”的猜測,“你說的‘合适’是指?認真想想,好好措辭啊!”
“什麼嘛,嫌我說話太文绉绉的是你,這下我說得簡單直白,裝聽不懂的也是你。”伊依噘嘴嘟哝完,起身飛到半空,略帶感慨說道:“之前雖然就有那麼點感覺,但我隻當是因為你個顔控給他帶上了濾鏡,再加上還指望着他修複你一身經脈,受這各種因素影響,我的判斷出現了偏差,但昨晚到現在發生的事,讓我終于真正、徹底承認了——”
“停。”李慕兒沉下心,嚴肅地打斷它,“你先說一下他怎麼‘扯的謊’,我看看能不能理解你,才好決定是否繼續聽。”說着,透出幾分不耐煩,“真搞不懂,你來這一遭,究竟是幫你主人鋪平前路的,還是借我的經曆替系統總部體味、研究人情世故的……”
“主人,我會來到這兒,最主要的任務是讓你盡快适應、了解最終徹底融入這個新世界。要你成為更好的你,和單單為你‘鋪平前路’可太不一樣了,畢竟有時曆經坎坷才能……不好意思,這寡淡無味的‘雞湯’又冒出來了。他說,他是出門前告訴你的,因為宜南喜歡你,之後你自告奮勇,隻是為讓事情看上去正常些。”
“最後那點就是事實啊,至于時間和原因,你還能說出其他更合理更可信的嗎?唉,我還以為怎麼樣呢,該說你對‘心有靈犀’的要求實在太低,還是你對這個成語理解不當呢?”
伊依虛張聲勢地擡爪向空中一揮,一塊躍動着各種數據的屏幕在她眼前倏地展開。就聽狐狸意味深長地說道:“主人,你說這番話時的心情,也着實讓我摸不着頭腦啊,嗯……有點自我安慰的意思,你因為這‘自我安慰’而感到輕松了些,可同時卻又有點小小的遺憾……?你咋連最真實最原初的心理活動都能這麼扭捏呢?”
“人這一身上下從裡到外,有什麼東西是非黑即白是非分明的?世界萬物,若去深究,那都是複雜、深奧的,你想要簡單純粹,就别擱這兒研究、分析,索性啥也甭幹了。”
聽着主人的話,伊依生無可戀地移開目光,垂下了頭,“唉,說好的‘大道至簡’呢……”它一邊說,一邊怠惰、緩慢地收起屏幕,歎了口氣,現出的表情似突然感到前途渺茫。
看着狐狸的耳朵和尾巴因喪氣而耷拉下來,李慕兒第一次被它的呆萌惹得有些想笑,“所以那是‘大道’嘛。”
像是感覺到主人心頭的笑意,伊依忽然擡起頭:“等一下,這話題怎麼就被你轉移走了呢?我想說的話我必須得說完!承認你和他挺合适,是因為我徹底确定了你倆之間具備成為戀人所需的契合點與互補性,你們——”
“我們最好的關系,是醫患關系,最多夾雜幾分純潔的友情。”李慕兒一字一頓,鄭重其事。“話說你之前不一直都看不上他嗎,現在怎麼就對他有所改觀了?還是我在你心中的形象這麼快就不如初了?”
“啧,”伊依嗔怪般瞥了她一眼,“以前是覺着愛情這東西會影響你的思想、情感,進而讓一些東西失真,再加上李顧兩家的婚約,又加上系統多少有些誇大你對他的好感,所以……嗯。但是如今我想開了呀,首先,顧初和秋绛彼此喜歡,原主也有心成全他們,這婚極有可能是會退的;還有,好的愛情是能治愈很多東西的,我想,對你這種人來說特别是。”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這種人,就更需要靠愛情這種虛浮不定的東西來尋求安慰和滿足呗?那我可告訴你,我這種人,遠比其他人更習慣,因而也更擅長自愈!”李慕兒沒好氣地回應着,同時逐漸加重“情緒”裡的傲慢與不屑。
狐狸直接無視了她情緒數據中的這陣虛假波動,露出看破一切的神情,“主人,早就說過了,在我這兒,你還嘴硬,無異于自欺欺人。是,你從小時候便學會并習慣了‘自得其樂’——也就是哄自己開心,告訴自己‘那根本不是多大事兒’——但因此,你也比那些無需或不懂自愈的人更清楚這有多累,更更希望能在某一個人身上感受到溫暖。”
聽言,李慕兒下意識擡眼看了看周圍,心頭一陣莫名的感慨。“說這麼多,還特意強調‘某一個人’……你這觀點和态度不是180大轉彎,而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啊,是系統更新換代了還是你這個移動端進入叛逆期,有自己的想法啦?”
“……主人,你想逃避話題,也不必用這麼……刁鑽的方式吧?”嗔怪吐槽完,伊依又自顧自接着那沒說完的話,“不管我是否真的理解,你心裡的各種想法和感受,我至少是記錄得一清二楚的,”它有意無意地将“記錄”二字上加重了些,随即使整句話顯得有點底氣不足,“其中包括你對‘愛情’的看法……”說到這,它忽然有些遲疑
李慕兒輕輕舒了口氣,“說吧說吧,我都不是很确定我對‘愛情’一詞是何種看法。”
伊依阖了阖眼,像是在組織語言,一邊緩緩落回了她的肩頭,“主人……在你的童年記憶中,對愛情、婚姻的印象,簡直可以說是殘破不堪的,所以你一直有意對其秉持着悲觀态度,有時甚至覺得這尚且不夠‘清醒’,還會加上無理的不屑和貶低——”
“呃,也不完全無理吧,”李慕兒略覺不忿,再次打斷了它,“畢竟都是根據身邊各種事例,得出的結論。——最多最多,是有點對自己的危言聳聽。”
伊依原本已擺出“要好好理論一番”的樣子,但聽到她後面補充的那句,表情瞬間轉換成了仿佛不戰而勝的得意笑容:“哼,你也知道啊,那就好。”說完,恢複正常,“唉,可即便始終向自己強調着感情的風險,以及種種現實到甚至有點殘酷的問題,你心裡還是存在着對美好愛情的憧憬的。主人,這也是你心中沒被生活磨滅的美好的一部分,應該勇敢直面。”
說着,狐狸飛到她面前,目光愈發堅定,聲色間帶着的鼓勵與安慰讓李慕兒鼻頭一酸,下意識看向别處。“被你說成這樣,好像我的童年真有多黑暗似的。是,現實的确擊敗過我心裡的某些東西,但大多數‘美好’還是被我留下了呀!所以,也、也不差這‘一部分’……”
“嚯,言下之意就是根本不打算去面對呗?”伊依态度一轉,帶上些許嘲諷的笑意,“是不打算啊,還是沒那勇氣和信心?”
“因為沒勇氣,所以不打算。”
“試都不試,你怎麼就知道不行了呢?勇氣之類的東西,有時是被激發出來的,什麼都還沒開始就蓋棺定論了,這可不像你啊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