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個人和三十多個人,這靈活度和速度能一樣嗎?且還受限于荻國的傳統,隊伍中有剛逝去的生命,所有人都要放慢腳步,以保證還未走遠的靈魂能夠跟上。——所以可不關我的事哦。”
“還有這傳統,而且是整個荻國統一的,我怎麼不知道?那還好我心虛怕引人注意,可巧就抱着宜南走在最後面。”
“主人,關于原主的記憶,你目前讀取的隻是你認為必要的部分,之前我都不知該怎麼說,這下總算有個現成的事例供我順水推舟提醒一下了。想要十分自然地以‘李慕兒’的身份生活,不露任何可疑之處,除了同步她與其日常交往密切的人的相關故事、情感外,了解其他有關這個世界這個國度的細枝末節也非常重要,比如今天這‘緩步渡魂’的習俗——”
狐狸說得起勁,仿佛至此,隻是它“苦口婆心”的序幕,李慕兒連忙打斷:“哎呀到地方了到地方了,我怎麼說也是受過煙珃特别囑托的人,這再不好好為她做點事,之後可就沒機會了。”
伊依随即瞪了她一眼,“哼,‘特别囑托’前提,是幹這事兒的隻你一個人,但現在都全員出動了,在乎的人都陪在身邊,她還要你幹什麼呀?”憤憤地嘟哝完,它便光霧散去,主動退出了聊天。
李慕兒在喉嚨裡哼了一下,卻沒有出聲。她靠近前,跟在遊嶽身邊,随後竟覺,自己似乎在借此尋求某種久違的親切感與安全感(與平常不同,這種,是最接近“家”的)。
“呃……我這是什麼毛病啊!内心有這麼空虛?雖然是很羨慕他們有這樣的長輩,但産生希望也得到同等關愛的幻想,這就離譜了好嗎——”她也不知這是在怪罪誰,也許是心靈深處的另一個自己,同時情緒裡又混雜着剛才與狐狸的對話中産生的某種憧憬,使她忽然感到些許悲哀。
伊依忍不住發聲:“主人,别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下意識希望心中的傷處能夠得到治愈,是人的本性……何況你這是來自童年的缺憾,想要彌補的願望隻會比普通的遺憾更加強烈。”
“缺憾……有些東西,都可以算是缺失了。呵,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就看此刻在場的每一位,誰的童年是不需要治愈的?”
“但他們是不幸中的萬幸,而你,目前還是不幸中的——大概率。”
李慕兒阖了阖眼,欲哭無淚,“不是,你怎麼還發出聲音呢?趕緊安靜閉關去分析剛才記錄到的東西吧,畢竟那是你獲取的最後一批來自别人的情緒數據。”
“君澄境也喜歡你。”這一串字句以極其敷衍的形式從她的腦海中掠過,随後,“系統”終于真正停止了運行。
“得,等于剛才都白聊了是吧?行行行,你的好意我領了,領了。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這不香嘛。”
開闊的空地上,三十四人齊聚,使這兒第一次顯得有些擁擠。
李慕兒靜靜站在遊嶽側後,看看衆人,看看貓兒,忽覺此刻輕拂的微風中,似乎帶着某種隐晦的訊息……于是在秋高氣爽的景色裡,她打了個小小的寒戰。
何樞強烈建議讓師兄決定宜南的“安身之處”,然而君澄境卻顯得不甚積極,直接将這一難題推給了兩位老人。遊嶽直接陷入焦慮,羁空則是毫不叽歪,二話不說,目光開始巡視四周,尋找風水最好的點位。
君澄境漫不經心地走向李慕兒,進入其視線,投去目光暗示。
她自然地移開腳步,上前,本來不覺得有什麼,但近距離看見他那不免有些微妙的神情,她莫名聯想到了某些電視劇裡特務接頭的畫面。“……咋了?”
“小珃有沒有跟你說詳細的,她想貓兒葬在何處?”
“沒”字還未出口,李慕兒眼前猛然出現了一束流星狀的強光,倏地劃過,“砸”在了一塊大石旁,待定睛看時,卻是什麼都沒發生。
“怎麼了?”見她眼神一晃,君澄境下意識,就是向自己的醫術發起質疑。
李慕兒恍惚get到什麼,醒了醒神,看向那在平時被當作“主講位”的、造型方正的石頭,輕輕一指:“那兒。這樣便能天天聽見你們讀書釋理,也不用立什麼牌,就在周圍種上些藥草香花的,豈不惬意?”說着這番話,她感覺嘴巴似乎并不在受自己控制……
君澄境隻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又回到她的臉上,像是忽然不認識面前這人是誰了,神情變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他輕輕點了下頭,随後徑直走到二老身邊。
具體地方定了,何樞随即異常主動地搶過了“破土”的工作。看着他賣力上心那樣兒,不知底裡的一些人愈加摸不着頭腦,他們難以理解,師父師兄為什麼會為了一隻并不相熟的貓,而如此勞心費神甚至大動幹戈呢……
“穿”着那件顔色清麗的嶄新衣裙,宜南入土為安。衆人從河石間、林蔭下采來菖蒲和各種不知名的花朵,鋪在了周圍,這場按大部分人看來略顯離譜的儀式,便就此告一段落。
儀式主持人們似終于想起那件“每日正事”,将晨讀所用書籍重新拿在了手裡。帶來的竹席在安葬貓兒的過程中就已被鋪展妥當,随着在席上坐定,有些人先前一直空虛懸着的心終于得到了安撫。
“唉,可算是回歸‘正道’了……以前抱怨每天早起背書,按部就班一成不變,卻沒想到,這其實早已經不是什麼‘規矩’,而是一個根深蒂固的習慣了。”
“沒錯沒錯,像今早連導引功法都沒練,一開始是覺着難得清閑,說笑玩鬧的可歡了,可之後感到一早上渾渾噩噩,整個人就好不舒暢。”
……
聽着近旁不止一人發出類似這樣“犯賤”的感慨,李慕兒心情複雜,暗自感歎:“所以,對于這種感情和态度,我是該學習還是該避免呢?”她一手翻開《素問》,一手翻開《診家正眼》左右看看,随後無力地将兩本書放回了身側,“他們是被虐慣了、虐慣了……”
而對于師弟師妹這仿佛突然開竅般的“感悟”,兩位大師兄同時露出了像是幸災樂禍的輕笑。
“今早之所以如此懈怠,本是因為意外和巧合,二老心血來潮,安排今日晨讀所有人一起,又遇宜南去世,我們就打算趁此機會,想讓你們懂得,對世間一切生靈都該懷有敬畏、愛憐之心,并不隻有人,才配得上‘事死如事生’。”君澄境頂着平常那副倚老賣老說教(剛剛才說要将其“戒”掉)的樣子,看上去就像在告知一個毋庸置疑的真相。
明白他這是借着自己固有的人設,講一番“無用無趣且讨人嫌的大道理”,以期消除其他人對此事的疑慮,莫名其妙地,李慕兒心裡有些不得勁,下意識轉移視線,卻想着自己要不要配合上日常吐槽,好讓這番“思慮過度”的操作顯得更加順理成章。剛要開口,擡眼卻見他若無其事地走到自己身邊,随後端端正正盤腿坐了下來。“……你幹嘛坐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