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玩得來,而你又是這種——說好聽點,是為人随和直爽,說實在,是瘋瘋癫癫沒心沒肺的——人,更是會被當作‘補充劑’了。所以主人,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得嘞,合着偏偏就是我這麼一個,在成長過程中可謂連‘主食’都沒吃飽過的人,卻在過去十多年裡,已經當慣了别人的……朋友。怎麼辦?怎麼辦,你這個‘人生研究器’是幹什麼用的!快給你主人想想辦法啊,我這胡言亂語真撐不下去了!”
局促、尴尬、想逃……李慕兒支支吾吾、語無倫次半晌,臉頰逐漸泛起了紅暈。藝心忍不住,再次湊到她面前,眼神像是在研究、品讀什麼難得一遇的畫面,表情竟令人覺出幾分“老母親的欣慰”。她忽地嘻嘻一笑:“慕兒姐,你害羞啦~”
這聲笑哪怕是帶上幾分調侃也好,隻要不像這樣憨傻,像這樣單純的、吃到糖似的滿足,那“殺傷力”也不至于,大得直接讓李慕兒想要原地隐身!
“我我我我沒有!沒有害羞,我害羞什麼呀!”
聽見她這發自心底、脫口而出的呐喊(狡辯),伊依随即飛上前,“糾正提醒”道:“主人,您這幾分鐘内的情緒變化确實包含羞澀的成分,并且在波動中占有着主導地位。”它神情淡漠,語氣嚴謹,看起來就差将“客觀現實至上”制成橫幅,用系統屏幕打在頭頂了。
李慕兒神态未變,但心裡已是給了那死狐狸好幾錘,“你真是夠了,如果說我不想面對不想承認的情緒就是個水潭的話,每次逃避,你幾乎都要把我拽回來,甚至是直接把我的頭按進水裡……”
她強烈的反應不僅沒有讓藝心意識到不妥,反而更加重了她的好奇。“慕兒姐,你就說說嘛,我不會說給其他人聽的。”
“不是,這位妹妹,你是對我太有信心,還是你察言觀色的能力就這麼弱?還是說你隻為獲得故事素材,其他什麼都不管了!?”李慕兒心裡抓狂着,偏偏沒想到,就是因為她自己習慣性地沒将更多真實情緒表現出來,才最終導緻了對方這樣的“無所顧忌”。
經過一番内涵複雜曲折,卻用時極短的,不為人所見的掙紮,她最終決定換一種方式,來看待和應對眼下的局面。
她直起剛才無意間倚靠在藥櫃上的身子,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看上去是在為“開講”做準備,實際上,是在使勁調整自己的狀态,以及為組織語言拖得哪怕更多一秒的時間。
她撐在櫃台邊,一副準備就此話題進行詳談的神态,“你先說你的故事寫到哪了,我才好挑些對你而言關鍵的。”
伊依無奈地抿了抿嘴,“诶,你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把大實話說出來?……也就她了,思想單純(頭腦簡單),即使明說了,也不會覺得你是在打算投其所好,哄她。”
“嗯好,這樣免得耽誤工夫。”藝心巴不得地一笑,點了下頭,微微瞪大的眼睛竟透出幾分驚喜,随後便像家長介紹自家優秀的孩子一樣,講起了自己筆下的故事。
李慕兒認真聽着,一部分是真心實意,不過當然還有一部分,是想緩解心裡的罪過。“敢情真是為了自己書中人物的幸福啊,我雖然沒寫過這種,不知道究竟能多難受吧,但是……好吧,我怎麼覺得自己即将又做一件虧心事呢?”
“唉喲,主人,虧啥心呢,”伊依攤手,表示不認可不理解,“你還是在用自己的經曆,誠心為她提供素材啊,不過其中來源和她以為的不一樣嘛。”
“她以為,”李慕兒學着它加重了這三個字,“還不是因為我嗎……經曆,也是以前吃過的瓜和狗糧,又沒親身經曆。”
“其實啊,幹嘛這麼擰巴呢,你可以把對君澄境的感覺說出來啊,從嘴裡出來,心裡也許會相應的輕松一些——至少對你來說是這樣。沒準攤開了說,過程中突然悟到什麼,就想開了呢!”
“……這是我聽過的第一個,讓我覺得非常樂天,但似乎好像又特别有道理的言論。”
藝心并不算言簡意赅,但語速很快,不一會,就把關鍵情節講完了。“就是這樣,再後我就寫不下去了。慕兒姐拜托。”
“咳嗯,呃……”莫名其妙地,李慕兒原本整理好的措辭突然被推翻,語塞間,字句艱難重組,“喜歡一個人啊,就會希望他看到你最美好的樣子,生怕在他面前有任何不好;見不着他時,總是會不經意想起,隻要他在身邊,你就覺着滿足和安心。“媽耶,咋感覺這話有點辣嘴呢……好像整個人都不得勁了!
“嗯——”伊依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機器般冷漠地“播報”即時的分析結果,“這辣嘴的‘成分’,簡單來說,是羨慕、不甘并些許氣憤。”
“……行行行,明說了呗!羨慕的是那些毫無顧慮,沉浸享受愛情甜蜜的人,氣的是自己稀裡糊塗不敢确定自己的感覺是真是假,而這一系列情感又到底該不該存在!”李慕兒沒法也沒必要反駁,不僅接納承認,甚至還為其進行附和補充。“得嘞,滿意了不?夠湊成一篇報告了?”
藝心專注地聽着,仿佛想牢牢記住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隻恨此刻手邊沒有紙筆,隻能将即時在腦海中延展生成的故事劇情逐“幀”緩存。可聽完後,她卻不解地皺起了眉,似認真回憶、思考起什麼,“好像不對呀慕兒姐,你在境師兄面前明明也是不拘小節的啊,甚至有時還直言不諱和他頂嘴呢。你再想想,此間情節還有什麼遺漏的?”
“她真的我哭死,”伊依誇張感慨,“隻想着是你總結得不到位,根本不懷疑你對君澄境的情感。”
李慕兒的大腦直接卡殼了兩秒。“啧,你這樣我就不說了啊。”她别過頭,沒好氣道,“我就這麼直率的一個人,不愛裝,這就是對我而言最好的樣子。”
“唉~果然傲嬌的背後都是虛弱。”狐狸攤手聳肩搖頭,造作歎息。
“慕兒姐,我錯了啦~”藝心笑笑,習慣性、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撒嬌的意味,“想想也是,境師兄平日對你也沒什麼顧忌——哦,怪不得是你倆呢!”她用失控的氣音發出一聲恍然大悟的感歎,兩眼放光,像是得到了一件夢寐以求的珍寶。而得了寸,自然就想進尺:“那、那你接着說說,這還會有别種情況的吧,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喜歡自己最真實的樣子的。”
“好的主人,你成功了,”狐狸似哭笑不得地說,“也進一步證實了,她真隻是在為自己的小說搜集素材。我不理解,這就是個沒什麼實際意義的業餘愛好啊,竟能産生真的類似于父母對孩子的情感?這裡面的詳細機理到底是怎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