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仙女奉玉帝旨意,送他還陽,之後鐘悟果真又活了十二年。這十多年間,他常常與人說起:‘李王面容清雅,如世人所供奉的文昌神。素王則相貌粗陋,團團渾渾,連五官都分不清,看不明。素王的随從衆鬼,相貌也大抵與其相似,中間亦有長得秀美可愛的,但在千百同僚裡,卻是很被看輕的。’哦對,這個鐘某啊,本名護,經此一遭,才改名為悟。”
故事終了,他像是完成一什麼不小的使命般,輕輕舒了口氣,将至此還“扭打”作一團的“李素二王”徹底交(推)給了秋绛,自己則一屁股坐回了專屬他這“說書先生”的靠背椅上。
“唉呀,今兒的故事就講完啦,學、藝不精,可供各位看官聊以消遣,便足矣~”他一副信口念着既定台詞的模樣,似根本不在乎有沒有人會給予評價,給出的評價又是褒還是貶。
“我不喜歡這個故事,這是你講過的故事裡我最不喜歡的一個!”爾爾毫不留情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感受,不屑和嫌棄溢于言表,“哼……這算什麼嘛,教我們要信命,要順天數啊?這是要将你以前和我們講的那許多道理全都推翻、作廢了呗——”
“每當我講完一個故事,說‘不喜歡’的人中幾乎都有你~”蔣岌薪漫不經心地擺了下手,打斷他,似根本不将這略顯激動的“控訴”當回事,“哼,可隻要等我解釋清楚我想借此說明的道理,你們個個都能将其奉為圭臬。我講故事你們也聽了不少了,咋還沒學會,心裡想的,先讓它緩緩,再看要不要說出口呢?”
話音未落,绫馨嘴角撇出一抹壞笑,用胳膊碰了下爾爾,“沒事兒,反正你也習慣了才說嘴就打嘴,對吧?”接着又看向蔣岌薪,“季先生,您說吧,我們聽着呢。”
聽見這稱呼,蔣岌薪不由得笑了出來:“哎喲,你們還記得我姓什麼啊,我都快忘——猛然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對頭,他話鋒一轉,“咳咳!呃,給你們講這個故事啊,我想說的是,即便這世間的‘理’真就隻占三分,咱也不能輕賤了它,相反,造化無常,僅此三分不渝,我們更該堅守到底。”
“可三分不渝,還有七分無常呢。”小燕看着他,發出質疑,眼裡卻滿是怅惘,“理終究不勝數,堅守又有何用?”
聽到她這話,其他人皆默然無語,蔣岌薪卻一笑:“‘公理自在人心’,那所謂‘無常’,又是由誰掌管的呢?難不成世上真有神、鬼?嗯,是有吧,不過,皆從‘人’而化……”
見他欲言又止,故弄玄虛,绫馨急了:“我的哥诶,什麼人、神、鬼,這話啥意思,你就直說明講了吧!每到這時你就不把咱當小孩了,話才一半呢,就想讓我們自己悟個徹底,哪有這麼好的事兒啊——”
“唉呀,我知道,你就想說我懶,可你們真是不懂我的一片苦心啊……”蔣岌薪“委屈悲憤”,可謂滑稽地抹了一把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自己心領神會悟出的道理,可比别人強加的一面之辭要剔透、深刻得多得多得多呀!”
爾爾無奈地抿了抿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看看,又一本正經的犯病了。”
蔣岌薪就這樣,又莫名其妙地忽然開啟了那“鬼形鬼象”模式,可小燕還是那樣深深地看着他,仿佛所有的迷茫困惑,都能在他那兒得到解釋(疏解,釋放)。須臾,她幽幽開口,似自言自語:“甯熠哥的意思是,理,是我們可以選擇堅守的,數,也是我們自己可以改寫的。”
“诶!瞧瞧,每次都是燕兒最先有所感悟!”蔣岌薪驚喜贊歎,大拇哥指向小燕,眼睛卻始終沒敢看她一下,“話說每位看官都有各自的理解,我一個講故事的,當然無權也無能評判孰對孰錯。且有件事我要說明啊,你們對這故事的所感所思,都跟我沒有一文錢幹系,更不是我的意思。”
竹竿單手托腮,沖他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是是是~沒有一文錢,而是……幾十文錢啦。”
蔣岌薪輕歎口氣,白了他一眼。
绫馨和小蕾臉上露着同款的苦惱與疑惑,但這次,卻是向來“惜字如金”的小蕾開口先表達自己心中所想:“甯熠哥哥,可有些命數,就是真的無論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改變得了的,這你怎麼說?”
蔣岌薪半真半演地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才像是終于整理好自己的答案,回答道:“确實,有些事兒,是無論如何都沒法違逆更改的,其不知算是‘理’還是‘數’?說是前者吧,它又有失公允,說是後者吧,它似又挾着毋庸置疑的定理……唉,就這夾在理、數中間的東西,也許,就叫‘命’吧……”
小蕾似乎是懂了什麼,神情随之變得愈發凝重,“……所以人這一生,究竟還活什麼呢?反正到頭來終究拗不過命,講這麼多有什麼用,講再多也沒用啊。”
蔣岌薪笑笑,站起身,徑直向那好不容易才分開的兩隻木偶伸出了魔爪,一手提起“李”,一手提起“素”。
看着那被歪歪斜斜吊在空中晃蕩的兩神,他喃喃自語般說道:“所謂‘命’,也許真不是世人力所能及的,但咱能及的,還有三分‘理’和幾分‘數’呢。守着理,争過數,方可看見真正的‘命’。這天下永遠不乏自以為是、安常處順、渾噩懈怠膽小懦弱,錯将運數當作‘命中注定’的愚人。”
小蕾帶着質疑,皺起眉,“命數命數,分不開的。有些事情生來就注定,試圖改變,豈不狂妄?”
蔣岌薪無奈一笑,左手略顯輕蔑地将“素王”丢回了地上,“妞妞诶,有些人,有些事,确實不宜勞心耗神地去強求,可也有些,是必須試着争一把的,至于其中一切到底該不該、值不值得争,就隻看你自己,擔不擔得起相應後果了。也許這麼說還是太玄乎?那我換換啊,就說咱今兒這故事的主角兒鐘悟吧。”
小燕忽然輕輕一笑,看着他的眼神并不避諱地,流露出了幾分發自内心的愛慕,“甯熠哥,你總是能把一長篇大道理講得這麼俏皮搞怪。”
“嗐!這不是因為很難将主旨講明白,所以才這麼彎彎繞繞的嘛……”蔣岌薪現出力不從心的表情,随後看了看那仍舊面帶疑惑的小蕾、竹竿和爾爾,似轉移話題道:“且說鐘悟,你們覺着,他是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