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鳳梧衆人收到葉信的同時,期和,君澄境正随蔣岌薪一起,對着一位收殓師、陰陽先生、紙寶店店家好言相勸,恭請他“出山”,去到乞丐窟,負責打點芸媽的身後事……
“二位兄弟不用說了,”其人擺着一副沒得商量的堅決态度,“那地兒我是怎麼都不會去的,還望你們别再白費口沫。還是那句話,你們要金銀元寶、牛馬、田地,甚至男女仆從等各色紙紮,我都可以看着季老兄的面子,給你們便宜些,但那鬼地方,我打死都不去。”
聽見那先生絮絮列舉起自家種類繁多、應有盡有的産品時,坐在主人肩頭的狐狸不禁咕哝:“噫……這說得,不知道還以為幹的是啥‘要命’的買賣……”
看店家拒絕得果斷,沒有一點餘地,蔣岌薪無奈轉身,向旁邊的兩位姑娘露出了意為“愛莫能助”的疲憊表情,“你們看見了,我倆真盡力了。”
秋绛還想再争取一下,卻被身邊人拉住了。
“既然這樣,我們就不難為先生了,今日多有叨擾,望先生見諒。”說着,李慕兒向前一步,道了個萬福。
受到如此誠懇又持重的道歉,店家反倒不好意思了,即克制原本不耐煩的神态,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不過就是彼此體諒。……姑娘,容我多句嘴啊,這仙去的是你什麼人呐,咋會淪落至那樣境地?啊,我看你人品舉止,倒不像普通人家?”
狐狸猛地以爪擊額:“我丢,主人,我就叫你别演過頭嘛!現在又不是在李府,好端端的,莫名其妙就模仿上她那端莊知禮的言行……”
對于它的怒歎,李慕兒壓根“沒聽見”。見問,她随即對店家露出了坦然自若的一笑,回應道:“先生說笑了,小女就是一介平民百姓,隻因父母疼愛有加,以緻嬌寵過分,才養成了這副好像居尊處優慣了的模樣兒。”說着,她又在微笑中添上了些許恰到好處的“難為情”,足夠打消那不知底裡之人的所有疑慮了。“這仙去之人。是小女的幹娘。”
聽完,狐狸不禁搖頭贊歎:“這即興發揮,可真是颠覆了我對你智商、情商和演技的認知。”
得到那毋庸置疑的回答,店家不知為何忽然顯得有些尴尬,“噢,這樣啊,是我多嘴,姑娘莫怪莫怪哈。那……幾位要不進敝店瞧瞧?呃呵,就這麼站在門外,叫人看了怪磕碜的,還以為我這裡頭添了什麼講究呢。況且這給老人家路上使用的東西,你們也得親自挑挑不是?”
君澄境随之向李慕兒投去了征詢的目光。與此同時,蔣岌薪卻徑直走進了那裝潢奇特、别緻的店面:“嗯,那就進去看看吧。這有啥好講究的,好像此路誰能免咯?隻是早晚罷了,今日你為我挑,明日他為你挑——人在世上雖曰‘活’,卻得時刻準備好接着一個‘死’字。”
看着他那“六親不認”的背影,君澄境眼中透出一種特别複雜的情感,眉間不自覺地皺起了一個淺褶,似焦慮,似擔憂。
李慕兒注意到了,卻隻作沒看見,轉頭對秋绛說:“進去看看吧。”
秋绛畏縮地看向那镌滿各種符文圖案的暗紅色大門,又朝裡望了望,随後重新對上李慕兒的視線時,神情竟平添了幾分哀求,“……慕、慕兒,這種地方……我還是做不到啊……要不就交給季先生吧,你身體也沒大好呢,也不宜進去,和那些紙紮的……東西照面啊。”
看着她期期艾艾,畏懼忌諱的樣子,李慕兒無奈地搖了搖頭。
在征詢過内心深處的“聲音”後,她确定要怎麼做了:“這次,我贊同季先生說的。”她安慰地輕輕一笑,“生、死是天下每個人都避不開的,況且這是我的家人,就更用不上那許多忌諱了——我能這麼說,是因為我從來不信這些,更不怕。你就在這兒等我,我很快出來。”
秋绛應激般牽住了她的袖子:“我也進去,芸媽可不隻是你的親人。”
見她強撐起的聲色,李慕兒調侃似的笑笑,“什麼真兇險的事啊,也犯得上在這兒叽叽歪歪的?好啦,誰還不曉得你,從小就怕死了這些東西,芸媽也不想你因為這沒必要的事勉強自己。”
聽着她這番話,秋绛的神态逐漸放松,最後甚至可謂毫不猶豫地放開了她的袖口,“那、那慕兒你去吧,我就在門外等着。——你快一點哦!”
待她倆“叽歪”完,君澄境便跟着李慕兒一起,跨進了那“圓功居”的漆木描金大門。
進到室内,過了一面上下分别繪着西方極樂和陰曹地府兩界情景的屏風,入眼便是一列列“侍立”于過道兩邊的、栩栩如生的紙紮人。
瞬間,一陣觸電般的麻涼感從李慕兒的後脊直沖頭頂,随即漫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淚意。
看見她冷不丁一激靈,君澄境徑直走了過去,狀若無意地進入了她的視線,但一句話也沒說,隻自顧自往前走着。
李慕兒下意識邁開大步跟上,與他并排而行。
狐狸的聲音這才重新在主人腦内響起,尚略帶瑟縮:“在我不多不少的工作經驗裡,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觀賞’這類事物,沒想到能這~麼瘆人!齁瘆的——主人,你不是說你不怕的嘛?!”
“你能怕我就不能啦?我也從沒見過這麼——逼真的這玩意兒啊!”李慕兒不動聲色的,在心裡抓狂,“我真是夠了,這種東西做得這麼惟妙惟肖幹嘛呀!還是按真人的身高做的,恐怖效果不止加倍啊……”
在主人這番“心情”的起伏波動後,伊依原本強烈的控訴變成了嘟哝抱怨:“知道自己菜,就别擱這兒裝勇逞強!源自你的恐懼,會進一步加重我的不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