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冷靜冷靜~”狐狸擺擺小肉爪,作安撫狀,“這不為了讓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嘛,也是成全好事一樁啦;如果不用這換來秋绛親口吐露的真心話,此‘撮合大計’壓根無從下手呀。”它聳聳肩,聲色添上了幾分刻意的調侃,“哎,人家阿境可是正人君子~即使以後在這上頭發生什麼意外、什麼誤會,也不會對你造成啥實際損失啊。”
“你說的這些我都清楚……不用再多餘重複了吧!”她生無可戀,隐忍地輕歎了口氣,“我現在想吐槽一下的是,為什麼這些話,她不出來自己說啊……”心裡頭這似感歎似疑問的一句,連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對着眼前那狐狸,還是向着深處,那另一個靈魂,而發出的……
最終,不太出意料的,是狐狸回應了她:“主人,那要是她來說的話,可就不算實話了,她不忍……這麼騙秋绛,這麼對自己;而隻有說‘李慕兒’對顧初從無男女之情,且喜歡上了别人,秋绛才能坦蕩,坦誠地接納和面對她與顧初的感情呀——所以,這話隻能你來說。”
對于這番理由,她并不認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我現在的負罪感啊,無關剛剛這番對話的内容……如今和秋绛相處的,并不是她的慕兒,這本身不就是個天大的謊言了嗎……”
翌日,天才朦朦亮,兩個姑娘便先後起了床。
“慕兒,時辰還早,你要不再窩會兒,等我早飯備得差不多了你再起來?”秋绛一面梳理着披散的長發,一面向坐在床沿伸懶腰的那人笑道。
随着那格外惬意的伸展動作,李慕兒打了個深長的哈欠,同時說出口的回答因此變得含混不清:“睡夠了,再窩在被子裡也不得勁,不如早點起,還有助陽氣升發呢。”說着,她收起呈“大”字形張開的四肢,随性地咂了下那似打哈欠打累的嘴、揉了揉惺忪的眼。
看着她那副“老娘啥也不在乎”(特别是形象管理)的大大咧咧樣兒,秋绛搖搖頭,原本的微笑裡忽然浮現出幾分複雜的情緒,像是無奈,又像是感慨,”經曆這一個月,我怎麼覺着你反倒變得像個小孩了呢?瞧你這不管不顧、無憂無慮的,我真不知是該松口氣,還是更加擔憂……”
“那就讓自己好好放心啦~”李慕兒漫不經心地擺擺手,阻止了下文,“你想想,這愁東愁西的,除了費神傷氣,還有何用呢?哎呀安啦~我要真藏着什麼事兒,還能逃過你的眼啊,就這從小的交情,你覺着,我要是裝(重音)沒事人,能哄得過你?”她說着的是問句,但表情卻是毋庸置疑,好像就隻是在提醒一件無關緊要,甚至無足挂齒的小事。
看着她事不關己似的,一邊穿衣服一邊說,秋绛陷入認真的思索。半晌,她确定了答案:“想騙别人或許行,但我,你大概是哄不到的,我的小姐——慕兒、慕兒——我還不曉得嘛。”她急忙改口,因為收到了李慕兒忽然投來的眼神提醒。
李慕兒笑笑,一邊整理着衣襟衣袖,一邊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那不就好了嘛。就這麼說定了哦,在我與他的氣息分離之前,在咱倆回到李府、回歸原本的身份之前,我們啥也不想,就簡簡單單地過一段,這樣平凡安穩的日子。”
看她那樣親昵地湊近前,和自己共坐一張凳子,共用一面銅鏡,秋绛近乎本能地遷就着,一股暖意自心底油然而生,可浮現于唇邊的熨貼輕笑,卻随即就被那習慣擔憂的腦回路,給沖散了……“慕兒,那回府之後,你和他呢?”
李慕兒在梳理發型的輕微忙亂之中看了她一眼,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有些奇怪,随後以滿不在乎、理所當然的語氣答道:“就此分道揚镳了呗,還能怎麼樣。我本就沒想過,要和他有什麼結果。”
話音未落,秋绛眉眼間似閃過一瞬的震驚,“……可是,你喜歡他呀!你對顧公子隻是兄妹情誼,如今好容易遇着個真正稱心的人,你甘心就這麼與之錯過?”她對李慕兒的關切是真的,但對自己和顧初的未來所感到的不安,也是真的。
這番話中深藏着的那另一份心思,“她的慕兒”自然感受到了。
“我喜歡他,也沒你想得那麼喜歡,且我對結婚成家,并無多大興趣。”一邊說着,李慕兒放下手,默許了秋绛那近乎本能的,替自己打理頭發的動作。她呆呆地看向鏡中,老老實實,任那人“侍弄”,“我不過是計劃利用這意外,完成一些埋藏已久的心願;隻是恰好,這意外中的人,我不小心喜歡上了。”
接着,她煞有介事地擡眼,就鏡子裡看向秋绛,鄭重提醒似的說道:“秋兒啊,我至此對你說的一切,全是實話。”
秋绛稍稍停了停手中的動作,對上她的目光,輕輕一笑,“我知道,慕兒你不會騙我,更不會為了騙我而騙我。隻是……”像是想到什麼,她的神色忽然黯淡下來,“誰會允許我如此大逆不道呢……”
“不是,怎麼就‘大逆不道’了——”李慕兒根本沒過腦子,直接轉回頭,義正辭嚴地反駁她。
“主人!是大逆不道,确實是啊!”盡管已經晚了,但伊依仍然大喊出這句提醒,以冀這“覆水”還能得到挽救。
……對哦,丫鬟“搶”了主子的未婚夫,這不是大逆不道是什麼?!
李慕兒急忙借着那還未完全落下的尾音,無縫銜接地将話鋒一轉:“就算是,就算是世人眼中的大逆不道,我也為你把它變成明公正道!”
這鑿鑿有力的許諾當然不是信口白畫的餅,其實“她”,早就有此打算——“我計劃将你和你爹娘當初簽下的賣身契拿回來,而後再求我爹認你作幹女兒——隻要你不介意——這樣。我們就能以姐妹相稱了。你也是李府的小姐,誰還說你配不上他,那是在罵我呢!”
看着她無比認真地說完這一番無比荒謬的“計劃”,秋绛愣在了當場,直到手裡的發钗滑落掉在地上,她才咯噔一下回過神來……
在一團亂麻的無措中,她選擇了先俯身去撿起地上的钗子。
這過程中,李慕兒的視線一直放在秋绛身上,卻見對方最終還是逃避,她開口繼續說道:“待我們身份相當,你和若愚便能是名正言順的了,即便還有那麼些許亂嚼舌根的,我也會将其清除幹淨;你是我選擇的家人,他們敢诋毀你,就等于在诋毀我。”
秋绛攥着發钗,呆呆地站着,不可思議的神情中莫名添上了些許怅惘,“慕兒……”
“幹嘛,不認識我啦?”李慕兒一笑,戲谑地說着,将身子轉了回去,重新看向鏡中。“我爹明白咱倆的情義,想是會點頭的,大不了我多求他幾回,沒有不成的。”她一邊随手整理着頭發,好像正說着的,就隻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