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四沉默,這才沒有說什麼,隻是希望褚照能随時将遁符帶在身邊,重視自身的安全。
褚照自然無有不應。
許是知道縣太爺随時都有可能發威,甚至殺雞儆猴,整個縣衙都戰戰兢兢。那些因為想跟縣太爺抗衡,所以故意使絆子、拖着不辦事的小吏,現在也一個個縮回了爪子,不敢在這時撩老虎的虎須。
大雨下了整整四天才略微小下去。雨一小,褚照就帶人馬不停蹄的去了大周村。
“如何?”
負責檢查的工匠們抹了抹面前的雨水:“大人,堤壩必須推倒重建。”
“底基已經腐爛了?”褚照神色不明。
其他的工匠都不敢說話,隻有最老的工匠應了聲是。
他看了這位年輕,但确實将百姓真真正正放在了心上的縣令,低聲道:“這條堤壩,即使沒有這場大雨,不出兩個月,也是快要塌了的。”
褚照再次深吸了一口氣。說實在的,河邊此時十分不好聞,巨大的魚腥味,伴随着翻出來的泥土氣。而看着滾滾的渾濁的河水,他更生氣了。好久,他才道:“還請諸位快些拿出章程來,最多七月,黃河汛期便來了。我們這裡雖為支流,卻也不可大意,重建堤壩迫在眉睫。需要什麼,盡管與本縣提。”
老工匠顫顫巍巍的就要跪下來:“多謝大人,體恤子民。”
褚照又轉身對其他人道:“立即組織村民去田裡排水,盡最大努力将損失降到最低!絕對不能讓小麥泡根!本縣亦以身作則,始終與慶澤縣百姓站在一塊!”
來看塌了的堤壩的,不僅有縣城随來的大小官吏,也不僅有裡長村長,還有無數的百姓。
聽到褚照铿锵有力的話,雨水不知不覺地模糊了他們尤其是百姓的視線,不管怎麼擡手,也擦不盡。直到他們恍然覺出那雨水是熱的,才發現,擦不盡的雨水,更多原來是淚水……
雨下了整整六天,才漸漸停了。褚照向州府詢問的是否能減稅的事也有了回音,毫無疑問被否了。而如果州府不上報,減免賦稅顯然不可能。
褚照對這個結果也不意外,隻是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為百姓們找些其他出路。
他往鄉下去調查麥子受災情況的時候,可清清楚楚看見,地裡的小麥點片地倒伏、發黴,部分嚴重的田地還出現了籽粒萌動和穗發芽的現象。即使是那些看起來不算嚴重的,褚照摸了摸麥穗,也大多都是幹癟而不是飽滿的。這一事實讓他的心不斷沉下去。
看來即使是他在雨稍微小了一點的時候,就立即安排了人進行搶排田間積水,及時疏通排水溝渠的舉措,也還是不夠。
褚照捏了捏眉心,幾夜不曾安睡,疲憊困倦,他覺得自己都沒那麼好看了。
“我現在黑眼圈是不是特别嚴重?”褚照憂心忡忡地問其鏡。
其鏡頂着比褚照還要大的眼袋,暈乎乎地說:“大人即使有黑眼圈,也是迷人的。”
褚照歎了口氣,知道他們跟着自己忙上忙下,忙裡忙外,最近也一樣累了。他道:“待事了了,你和明直就好好休息兩天。”
其鏡眼淚汪汪:“少爺……”
“現在還是忙救災的事吧。比如說抓緊烘幹晾曬。你們這幾天就好好跟着郎溪做事,也看顧好莫明成和李楠和他們。”褚照道。
其鏡吸了吸鼻子,重重應下來。
慶澤縣的地主富商比褚照想的要伶俐乖覺,不等他開口,便很自覺地往縣衙捐糧了,捐糧最少的地主也擔了五石糧食進了縣衙。
“……總共算來有一百一十二石糧食。”記賬的老吏回禀。
一石約摸一百斤糧食,一百一十二石,便是一萬一千兩百斤糧食。不少。褚照知道,一石糧食便足以讓一個人吃上大概三十天。但對遭災的範圍,乃至後續百姓們重整家園來說,還是不夠。
褚照便又去酒樓,請這些人吃了一頓飯,這頓飯的錢當然是從公中出的。
賓主盡歡地吃完那頓物美價廉的飯以後,頗識相的地主們又送了糧食到縣衙,而以張、王、吳三家,則咬牙又出了五十石。
褚照眉頭跳了跳,倒沒想到張、王、吳三家如此豁得出去,也不怕給那麼多,得罪同行。
但在縣衙裡幹了大半輩子的老吏知道怎麼回事。他低着頭:“大人自上任以來,吏治越發清明。從上至下,不說孝敬錢,連往年十分嚴重的過關錢也逐漸少了。張員外等人許是知道這批糧食最後還是會落到百姓手中,一來可以與大人交好,生意更加順利,二來此舉于他們名亦有益,所以願意慷慨解囊吧。”
生意倒也罷了,名啊……
褚照笑彎眼眸:“他們的善心,自然要讓百姓,尤其是受災百姓知道的。我看可以在市場最熱鬧處成立一個表彰欄。便着重突出這三家的德行吧。”
老吏的心一跳,多年在官場沉浸的經驗,讓他隐隐覺出大人似乎又要做什麼了。
不過。他深吸一口氣。他又不比那些鑽進錢眼裡出不來的,隻要他好好為大人辦事,大人便不會棄他不用。就算大人要做什麼,又和他有什麼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