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坐了一會,他才起床。慢吞吞洗漱完畢,束好頭發,又穿上官服,一顆心卻空泛泛的,好像什麼也提不起興緻。
神經病。
他這是怎麼了?
蔣典史來後衙找他:“大人,大垸鎮上養馬的韓家,要告鄰居偷了他的傳家寶。您看是待會就升堂呢,還是下午升堂呢?”
“上午吧。”褚照沒什麼精氣神地說。
這樁案子對褚照來說一點難度也沒有,耍了幾個小花招,就讓真正的小偷連鼻涕帶眼淚招供是自己偷的了。哪是什麼鄰居偷寶?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被他自個那個愛賭錢的兒子,偷偷揣了拿去當鋪當了。
韓家人羞愧地回了家,被污蔑的鄰居則是怨氣十足地把這事宣揚了出去。
褚照沒心情管之後這兩家的恩怨,他拄着下巴,接下來做什麼好呢?
他下意識回避去東廂房找岑元子這件事,隻覺得自己心煩意亂,去找她很不合适。可偏偏他的整副心神都被為什麼會心煩意亂這個念頭占據着——越回避,就越煩。
他當時心跳怎麼會那麼厲害?
不就是被試了試額頭的溫度嗎?他也随時可以把手蓋額頭上啊,臉,你倒是發熱啊,心,你倒是快跳啊。
好極了。
一點波瀾都沒有。
褚照憤憤不平。這時褚夫人身邊的丫鬟來叫他,褚照想想,起身去了。
褚夫人十分納悶:“你把落雨丫頭怎麼了?她今天一大早就來找我,那兩隻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非要離開,一個人去找她堂嬸。我讓她多等一會,她也不聽。你不會欺負了人家吧?”
“我欺負她?”褚照覺得搞笑,“她什麼人,也配我欺負?”
褚夫人被氣得指頭使勁戳褚照:“什麼人什麼人,這是你表妹!你娘的親侄女!”
見褚照根本無動于衷,褚夫人十分心累。
她擺手:“算了。既然跟你沒關系,那娘也就不說什麼了。套馬車吧。”
褚照皺眉:“你也走?”
“不然呢?她一個小姑娘家家,一個人上路,沒有長輩在身邊誰放心的下?”褚夫人瞪他。
褚照更覺得麻煩了,他道:“我讓明直去套馬車。爹走不走?”
褚夫人十分從心:“他愛走不走呢。我聽說他一心想去你說的那家唱戲還蠻不錯的滿春樓,看看戲。到時候我回來再說呗。他總不可能一個人回廣陵去。”
褚照想想也是:“那我給您多安排幾個衙役一起去?”
“算你有孝心。多多益善。”褚夫人揮手帕。
等褚照下去了,褚夫人才蹙眉思索起來。旁邊伺候的丫鬟小聲說:“少爺看着也不像是喜歡雨小姐的樣子。”
褚夫人回神,嗤笑:“他那人,哪會喜歡人啊。跟他爹年輕時候一個狗樣子。”
想了想,褚夫人又疲倦道:“不喜歡就不喜歡吧。總不可能按着他頭成親。對了,打聽出來沒有?落雨丫頭昨兒晚上到底為什麼哭?”
丫鬟道:“少爺的院子人少,嘴巴還嚴。奴婢隻聽說昨晚似乎有碗打碎了。”
“難道是我讓她去送的雞湯,打碎在地上了?然後落雨丫頭覺得丢人?”褚夫人猜測,但又認為白落雨不應該因為這樣的小事,就氣哭到一個人上路。她忍不住念叨:“兒女都是債啊。”
但願落雨丫頭被氣跑,跟她兒子沒關系。不然她這老臉還怎麼去面對弟媳?
褚照送走催婚的一大主力,才松快些,轉頭就看到了岑元子。
他下意識就想繞道,後來想想不對,隻能擡手打招呼:“你怎麼出來了?”
是她的錯覺嗎?怎麼感覺褚照好像有點躲着她?
紀岑皺了皺眉,很快她就把這個問題抛到腦後,她道:“你之前是不是聯系過燕赤霞?”
“啊?哦哦。崔師爺跟我說過,就我失蹤那會,他們是有聯系過燕赤霞。”褚照記起來,“怎麼了?”
“沒事。燕赤霞之前一直在陪鈴娘在海上練劍,顧不得看消息,直到現在暫時上岸了才知道。連忙問起我來的。”紀岑說着,點了點肩上的紙鶴,“好了,已經沒事了,回去找你的主人罷。”
褚照盯着那隻紙鶴飛上天空,莫名有些不舒服:“你也有給燕赤霞紙鶴嗎?”
“……那是燕赤霞的紙鶴。不是我的。”紀岑道。
縣太爺這才感覺心氣順暢了一些:“我還以為這紙鶴是你獨有的法術。”
“怎麼可能是我獨有的?說它是道家的還算有些道理。”紀岑差點笑出聲來,“我也隻是會一些皮毛而已。”
“能承載意識,能載人去想去的地方,還能帶人逃跑。這樣也算一些皮毛嗎?”
“當然。我做的紙鶴終究是紙鶴,遇到一些不普通的水還是會壞掉。可是那些精通此術的,他們做的紙鶴不僅水火不侵,連大風都奈何不了它,甚至能為主人打探消息。你就說厲不厲害吧。”
紀岑難得多說,褚照就總有種她在哄他的錯覺。
他不好意思再躲着她走,決定随心所欲些:“我還想問呢,你這次會留在這裡多久?先說好,我不是想過問你的行蹤,我隻是想在有限的時間裡,多對你好一些。”
對我好一些,剛剛還一副想繞着我走的樣子?
疑問在嘴邊打了轉,始終沒有說出聲。紀岑很是懷疑,如果她那麼問了,褚照就不是跳腳那麼簡單,還一定會真的躲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