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并不回答,隻是惶恐希望他跟自己來。褚照心想,總不至于在自己夢裡也有危險,于是就從床上爬起來,随他出去。
轉過牆角,到了一個地方,隻見亭台樓閣,重重疊疊,接連不斷。兩人曲曲折折地向前走着,褚照雖然沒有見過神仙住的瓊樓玉宇,可是看這千門萬戶,也覺得不似人間。又見來往宮人和女官衆多,每個見到褐衣人就問:“将人請來了嗎?”
那褐衣人就苦着臉回答說:“請來了。”
旁邊褚照就想,他都肯賞臉來做客了,他怎麼還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這家主人不會是假客氣,其實壓根不想讓他來做客吧?
呵,他褚照是他想讓他來做客,想不讓他來做客就不讓他來做客的人嗎?
褚照打定主意反骨,怎麼說這都是他的夢,主導權一定在他這裡。他倒要看看那個所謂的“相公”到底要怎麼樣。
不一會兒,一位穿着黑衣,衣服上的花紋十分華麗的官員出來迎接,他見到褚照面色同樣很不好看。
褚照揚眉:“怎麼,擺出這喪臉,不歡迎我?”
那官員萬萬沒想到褚照竟然直接問了出來,他吓了一跳,連忙賠笑:“您說的什麼話?我們的君王既然邀請您來,又怎麼可能不歡迎您呢?”
剛剛還是相公,如今又變成君王了?
褚照忍不住啧了一聲,越發笃定是有什麼鬼怪入了他的夢來。
“既然沒有不歡迎,那就把笑給爺揚起來。做出這副死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剛死了爹。”
那官員平了平氣,心想這人怎麼這樣粗俗無禮?實在白長了那樣好看的一張臉。但到底是君王要見的人,他勉強擠出笑。可是他不知道,他硬擠出來的笑,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更難看了。
少頃,又有兩位衣袂翩翩的女侍,手各舉一扇長幅旌旗來到,與那官員一起引褚照入宮。進了幾道門,來到一座種滿了奇花異草的花園,那花開的十分好看。繼續往前走,走過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終于抵達了一座亭台。
褚照早就走的不耐煩了,見終于到了,他看着亭台上的簾幔,心裡罵了句“遮遮掩掩”。
又是褐色短衣人,又是各類的宮人,又是黑色衣服的官,如今又來一道簾幔。生的便那樣見不得人麼?都入了他的夢,見個面居然還要這樣幾費周折?
剛那麼想,坐在亭台裡的人似乎就察覺了他想什麼。
裡面響起一個高深莫測的低啞聲音:“将簾子打開。”
兩個女侍出來,将兩邊簾子拉開挂到銀鈎上。裡面的人理了理自己的衣袍,然後帶着點除了他自己,根本沒人知道的拘束的笑容走出來,清清嗓子:“上次一别,你我已經多日不見……”
聲音忽然一滞。
褚照已經皺眉:“卞城王?怎麼是你?”
一向是武人打扮,今天為了見心心念念的“貴妃娘娘”,好不容易别扭地穿上長巾廣袖大袍的卞城王人也傻了。他結結巴巴:“你!你怎麼是男的?!”
這話什麼意思?
“我怎麼就不是男的?”
“不,不對!你怎麼可能是男的!”卞城王失态道。他覺得世界的一角都崩塌了。
褚照抽着嘴角,很想狠狠吐槽一遍。
如果他沒有猜錯,卞城王估計是當日見了他的貴妃打扮,所以誤以為他是女的——可能還動了點心思,所以今天又是這樣,又是那樣,大張旗鼓地安排了一場夢境約會。這叫怎麼個事啊!他當日是想吸引“神”注意沒錯,可是他并不想吸引什麼卞城王,他是想吸引岑元子!
褚照氣死了。
岑元子沒吸引到,倒是吸引來一隻卞城王!
另一邊,卞城王失魂落魄:“你……你怎麼會是男的……你若是男的,為什麼會成為貴妃……”
槽點太多,無處可吐。褚照皮笑肉不笑地說:“卞城王,可能您不知道,在唱戲的這行裡,男的唱小旦、花旦是常有的事,女的唱小生、老生也是常有的事。本縣唱貴妃,隻是為了混進黑山老妖的婚禮,救出燕赤霞。”
所以你别一副他褚定安辜負你的樣子了!
他貨真價實就是個男的!
卞城王不想說話,他隻知道自己一顆少男心被褚照狠狠傷透了。他竟然是男的!他竟然是男的!
那他這些天魂牽夢萦……
這些天萬般掙紮……
這些天天人交戰,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不顧自己神官身份見他一面……
還有他精心準備的佳肴,精心準備的歌舞……
他剛剛坐在亭子裡的忐忑不安……
都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