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暫且告一段落,卻沒有完全退堂。圍在縣衙前的百姓也都不願意離開,甚至比之前興趣更濃。
八卦嘛,從古至今人都是喜歡的。他們隻想知道彭知州跟那隻小貓妖是什麼關系。
褚照洗清了身上的罪名,證明自己與此案無關,顔旬夏便不用再顧及什麼“親親相隐”——再次升堂,理所應當便是顔旬夏做主審官。
不過顔旬夏要留下來審案子,褚照可不想留下來聽。
他!要!回!慶!澤!縣!
褚照問了聲申生要不要跟他走,申生記挂自己那隻叫“妙兒”的貓,不肯提前回去。褚照便也随他去了。
拿了手令,将自己的人全都從牢裡放出來,負責押送夏收的役夫,負責看管役夫的衙役,還有跟自己一起來的戶房小吏,一見面就哭成一團。
結束了,結束了,這場莫名其妙的牢獄之災終于結束了。
褚照安撫他們回到慶澤縣後,他會每人給二兩銀子的安撫費。有銀子,還是二兩銀子。聽到這個好消息,他們再想哭也哭不出來了,于是臉上露出有些别扭的又要哭又要笑的神情。褚照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本縣知道你們跟着本縣受了委屈。拿了銀子,回去看看大夫,再好好養幾天。”
眼見着他們終于破涕為笑,褚照才神清氣爽帶着他們回慶澤縣。
慶澤縣。
一幹人早就在城門口等着了。崔師爺還有點不信:“岑元子,大人真的在回來路上了嗎?”
岑元子還沒說話,柳老便罵:“一看就知道你沒見識!岑元子既然那麼說,那大人肯定在路上了啊!難道岑元子還能說差了?”
崔師爺:“……”
他運了運氣,想着,遲早有一天他要捏住他的把柄,把這個倚老賣老的老柳樹妖弄去妖牢裡老實幾天!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便見幾輛牛車載着二十來個人搖搖晃晃,從官道那邊駛了過來。
再一看,最前面那輛牛車上坐着的,不就是他們縣太爺嗎!
褚照難得放縱自己,換掉穿了許多天,他懷疑都發臭了的官服,隻穿了從某家布莊買來的錦緞成衣。神容慵懶的青年身高腿長,在狹小的牛車上,隻好委委屈屈地翹着二郎腿。腳上穿一雙長筒的馬靴。他屈肱而枕,任由牛車搖搖晃晃,反正他現在沒事幹惬意得很。
他眯着眼看陽光,看白雲,哎呀,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到岑元子。
牛車慢是慢點,不過天黑之前總能到慶澤縣吧?
岑元子應該會在慶澤縣等他吧?
他這次可是遭了好大的罪,她都知道自己受罪了,還幫顔師兄一夜趕到青州城,她應該會在慶澤縣等他吧?
當然不等也沒關系,他現在就是做做夢,希望他回到慶澤縣就能看見最想見的人。
褚照正美滋滋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往最好的方面想,就聽到有人遠遠的大喊:
“大人——”
“大人——”
嗯?怎麼個事?他不是才出青州城城門不久嗎?怎麼就有人追上來了?
難道是顔師兄有事又找他?
褚照才覺得不耐煩,一雙桃花眼睜開,就猝不及防看見,自己竟然出現在了慶澤縣縣城的附近!
他差點驚掉下巴,再一看,喊他的人哪裡是什麼顔師兄派來的人!是他可可愛愛的慶澤縣百姓!
路過城門的百姓們聽到崔師爺喊“那是不是大人”,都紛紛往牛車那看。他們的眼神可比崔師爺好太多,一眼認出大人不說,認出那一瞬間,一個個都高興瘋了的,全都沖了過來!
崔師爺一下淹沒在人群中!
褚照的牛車被百姓們圍住,他連忙說:“诶诶,别吓壞了趕牛車的老人家。”
但是趕牛車的老人家笑呵呵的,看到那麼多人突然圍上來,也一點沒有生氣和被吓壞的意思。就連拉車的牛也十分乖順。
褚照一個一個回答着百姓的問題,包括回答哪像“有沒有受苦啊”“看着瘦了好多”等感覺是父母對待自己的孩子才會問出口的問題。
始終被“排擠”在最外圈的崔師爺終于忍不住了,他一個深呼吸,大喝一聲:“都不許擠了!火盆還在燒着呢!艾草也還在熏着!不是你們說的要給大人驅逐晦氣嗎?”
百姓們如夢方醒,連忙一個個要拉褚照下來:
“對對對,大人,咱們先跨火盆。”
“火盆跨過,年年運氣好。”
“再熏熏艾草,什麼災難也靠近不了我們大人!”
“哎呀你們怎麼隻拿了火盆和艾草,俺都說了灑枇杷葉的水,驅邪效果才好!俺家那邊都是那麼做的!”
……
于是褚照,還有跟着他一起回來的小吏、衙役還有役夫,都被簇擁着跨了火盆,熏了艾草,又用枇杷葉灑了水。還有人在旁邊念念有詞:“邪祟走開!邪祟走開!”
褚照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在熱情的百姓們中“脫身”,褚照站在縣衙門口深吸一口氣,然後伸了個懶腰:“還是慶澤縣好啊!”
小吏等人深以為然。
褚照又轉回去,打算謝過用牛車送他們回來的幾個人,順帶付車錢。
結果載着他的牛車的老人家,摸着胡須笑呵呵聽完他的道謝,然後變作了一片老葉。
正要付錢的褚照一呆。
再一看牛車,又是什麼牛車?分明是一朵紅得似火的淩霄花。
小吏等人也俱驚呆了,誰能想到他們剛剛坐的牛車都是花,然後牛車的主人都是葉子?
老葉與火紅的淩霄花參差,靜靜躺在地上。忽的,有片青色的衣擺輕輕搖晃,随後定在了葉片與淩霄花的不遠處。
“好久不見。”衣擺的主人淡淡地說。
褚照張了張嘴,卻隻愣愣地看着衣擺的主人出神……
“大人——”
蔣典史一邊大喊,一邊帶着辦公的小吏們沖出來。
他們謹記大人上次對他們的教育,無論如何都要留人在縣衙辦公。可恨他跟崔鶴劃拳劃輸了,被迫留在縣衙!
可是蔣典史帶着小吏們剛出門,腳就僵在半空,邁不動了!
他們眼睛死死瞪大!
那個撲到岑元子懷裡的是誰?
不是,那個撲到岑元子懷裡的到底是誰啊?
紀岑也沒想到褚照會突然抱住她。她愣了一會兒,一是從未有人敢跟她這樣親近,二是……
他好像在委屈?
紀岑猶豫半晌,終于擡手,輕輕拍了拍褚照的後背,放緩聲音:“好了,别難受了。已經回來了。”
“嗯……”褚照悶悶地說。
紀岑發現他還不肯松開,有些無奈,卻也縱容地讓他抱着自己。
褚照抱了好一會兒,抱到他心裡藏了好久,結果在看到岑元子的那一瞬間一下湧出來的委屈全部消失了;緊跟着,自己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騰一下變紅!才知道松開岑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