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韬父親在前年年初病死,家裡隻留下了一家布鋪和一些田産,留給羅家的孤兒寡母。那時的羅玉韬已是童生,若再上進些,一個秀才大抵也能考中,早可以算是頂立門戶的好男子。隻是不知為何,不管他娘如何為他尋摸親事,總沒有好女兒肯嫁給他。
“總不過是嫌貧愛富罷了,待我考中功名,他們一個個一定都會後悔。”
親事便一直拖到了二十九,羅玉韬也依然沒有成親,也沒有如願考上秀才。
家庭事業兩失利,面對自己堪稱失敗的人生,羅玉韬自然失意不已。正想着是不是聽母親的娶一個比他大十歲的寡婦,好歹可以傳宗接代,顔如玉出現了。
正如褚照在初聽到江明钰說的話,所猜測的那樣,顔如玉就是以真人的五官模樣為原型,來變化的。
就像後世網上流傳的段子:
你以為的美人計是“帥哥,陪我喝一杯”。
可真實的美人計卻是“重八,你怎麼也老了”。
在人心上,顔如玉确實把握得極穩當。
但與江明钰說的又有些許不同。
讀書人心目中的顔如玉,那是環肥燕瘦,樣樣都有。而羅玉韬喜愛追求的那類顔如玉,長相柔美,性情溫順,就像他曾在柳樹邊驚鴻一瞥,就難以忘懷的雪娘一樣。
但比這更重要的是,身為他的女人,即使他如此落魄,她也不會責罵他沒出息,反而對他千依百順,滿心滿眼地崇拜他。由顔如玉所變化出來的“雪娘”就是這樣完美契合羅玉韬所有要求的女子——真實雪娘的性格如何不知道,羅玉韬作為一個隻敢在暗地裡偷看一眼的書生,也沒實際接觸過。
可這不重要。他已經有了完美的屬于他的“雪娘”!
雪娘的詩詞文章還做的極好,羅玉韬一見她的詩詞便甘拜下風,後來将這篇文章拿去書院,果然也是鳴驚四座。
褚照:“……”哦,軟飯男,還想擱這大男子主義,建立男子為天的地位,讓一個分明十分聰慧美麗的女子扮癡扮傻去伺候崇拜他,來滿足他那點可憐自卑的自尊心。
羅玉韬一心認為有顔如玉的幫助,他此次鄉試一定能奪得魁首,便不再關心家裡的布鋪田地。哪料他聲名鵲起,越來越多的金陵才子請他去參加各種詩會。而既然是“會”,必然需要掏錢,他們所玩的,也遠遠不止“詩”這一項。羅玉韬跟着這些才子,一個沒留意,那些微的家産就全部耗空了。
他的母親因此責罵他,他自己也愧疚不已,隻有顔如玉暗暗鼓勵他“千金散盡還複來”。
羅玉韬重新打起精神,決心好好念書。他的母親見他腳踏實地,心裡不再想着尋歡作樂,便也決定全力支持兒子讀書。羅玉韬是知道自己沒有考中功名的本事的,便想着讓顔如玉幫自己。哪裡想到,最後他寫下的文章竟然與考場上的一名才子的文章相撞——官府一查之下,認為是他在作弊,不僅取消了他的考試資格,還剝奪了他的童生身份。
褚照:“……”哦,考試作弊被抓。不過從這裡來看,顔如玉并沒有真正的才學,最多可能是從其他有才學的讀書人那裡瞧見了好的文章,然後摽竊過來。
羅玉韬因此抑郁不得志,終日卧倒在床上,隻想着睡覺xx麻痹自己。顔如玉勸了他幾回,他都聽不進去。
“……後來,我母親就在江府被他們害死了,顔如玉也消失了。我變得一無所有……這個世界隻剩下了我一個人……命運為何獨對我如此不公?”羅玉韬頹喪道。
褚照:我看你是軟飯男軟腳蝦,好吃懶做的屌絲一個還夢想着手摟美女腳踩作弊走上人生巅峰。
隻是他還沒嘲諷,江明钰就先陰陽怪氣地攻擊了:“命運為何對你如此不公?你怎麼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麼樣子呢?命運憑什麼對你公平?”
羅玉韬怒目而視:“如果命運對我公平,就應該讓我也有錢有權有勢!這樣我母親死了,我也就不會對你們這□□邪小人毫無辦法了!”
聽到這話,褚照掀了掀眼皮:“到底是為了對他們毫無辦法這個緣故,渴望命運對你公平,讓你有錢有權有勢;還是你本身便渴望着有錢有權有勢?”
羅玉韬漲紅臉:“這有區别嗎?”
“如何沒區别?”縣太爺挑眉,“本縣曾在東安縣斷案,那裡有一個孝子,名為席方平。為救陰間被冤打的父親,他四次申冤,經曆火床、鋸身之痛,仍不肯罷休……”
羅玉韬指着江明钰:“他家有錢,跟官是一夥的!”
褚照笑道:“到底有沒有官民勾結,本縣一問便知。”
左右現在想知道的顔如玉的信息已經知道了,褚照轉頭對翠微道:“你能不能去陰間看看羅玉韬的母親是否還在那裡,三日前才死的人,應當還未轉世投胎。”
翠微高傲道:“我倒是能替你找人,可我不擔保那裡的鬼差會不會讓我帶鬼來見你。”
褚照道:“謝必安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報上他的名字。”
翠微:“……”
她扯了扯嘴角:“牛眼淚備好。”
說罷,她整個人便跟僵住似的動也不動,連眼珠子也不會轉了。
褚照吩咐鈴娘将翠微扶着到邊上坐下,然後靜待靈魂出竅的翠微回來。至于牛眼淚,早有明直他們去準備。
不一會兒,翠微帶着鬼魂回來,就是旁邊還跟着一個人。
牛眼淚擦在羅玉韬、江明钰、楊子顯三個人的眼睛上,他們頓時就能看見已經死去的羅母了。
羅玉韬很激動:“母親!是不是江府的人害死了你,是不是江府的人害死了你?”
羅母隻是神情很複雜地看着羅玉韬。
後者的聲音越來越小:“母……母親……”
羅母道:“你想憑借為娘最後的死,來獲得一些錢财,是不是?”
翠微抱着雙臂,饒有興趣地在旁邊看。
“不!不是的母親!兒子是想,您在江府摔倒,怎麼可能是無緣無故摔倒的呢?一定是有人害您!”羅玉韬慌忙說。
“可那就是我站不穩摔倒的。早在一個多月前,我便頭重腳輕。我早與你說過,希望能用我的體弱,換你早日振作精神。可你沒有。”
羅玉韬呆住。
羅母繼續道:“你不僅沒有,你還變本加厲。終日與那不知是哪家出身的女子厮混在一處。我的死不是因為江府,是因為你。”
一個母親将一個殘酷的事實,徹底揭露開來。
羅玉韬臉色變得慘白,他哀求道:“母親……母親……怎麼可能是我呢……您這樣,這樣說……将兒子置于何地……我,我沒有……”
“你好自為之吧。”羅母隻是複雜地說,并不願意聽他的解釋。也許她的心,早在聽說她死了,而兒子不想着給她治喪,隻想着要借她的死敲一筆江府時,就已經死了。
羅母看向江明钰:“江公子,妾身的兒子在今生造了孽,他以後會受到懲罰的,還請你不要氣惱他。”
江明钰看到鬼的目瞪口呆,終于在這刻消失殆盡,他連忙說:“羅伯母說的什麼話?那日,那日是我沒有注意,如果我能早些注意到你的身體狀況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