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最苦,相思苦。
褚照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定了決心,想讓她知道自己喜歡她的。隻知道那時候生出的沖動迫切,就仿佛——如果那會兒他不告訴她,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告訴她了一樣。總而言之,他坦白了。
“何必喜歡我?”
她似乎無奈地輕歎了一聲,幽幽,如落葉。
意料之中的答案。
褚照想扯一下嘴角,可是他實在笑不起來。心像是被刀子當做了磨刀石,一下,又一下地磨着。
最終,他隻能咬牙道:“喜歡你……不是很正常的事?”
他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她,明明一開始他隻是想讓她承認自己好顔色,想讓她知道她有多眼瞎……可是現在……
褚照一時有些茫然了。
大抵一個人的痛苦,就在于清醒。他已經清醒地得知不可能了。隻是希求一點眷顧。可是現在,那一點點眷顧,也要被那人無情收回……
偏偏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好像做什麼都是徒勞。
隻能一遍又一遍,不知所措地重複着:“我沒想過别的什麼,我隻是想你能在我身邊,偶爾回來看看我。我知道你要成聖,我不會阻攔你的。人的生命很短暫,至多不過百年。你能不能……”
——憐惜我?
心似乎被燙了一下。
紀岑沉默着,她知道自己心軟了。
“你别哭。”她微微歎息一聲。
指彎擡起,輕輕拭了拭他眼角的淚水:“我這不是還沒走嗎?你這弄得,好像生離死别了一樣。”
他任由她給自己擦眼淚,悶聲道:“難道不是嗎……你分明就是那個意思……”
似乎越說越委屈,縣太爺抓住她的袖子,祈求道:“我發誓我不會當絆腳石。你能不能……别走。”
紀岑無奈:“那你成家呢?”
“我沒打算過。”褚照誠實道,“我隻喜歡你。”
“你父母不會同意的。”
“他們不接受也得接受。”褚照叛逆道,“我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所以這又是何苦?
紀岑望了他半晌,終不忍他難過,松口道:“過了這段時間再說吧。”
褚照抓着她袖子不放。
紀岑隻好道:“你不是說想看戲?”
這時候誰他大爺想看戲?
褚照賭氣地想。
一刻鐘後。
褚照坐在包廂裡點着單:“拿你們這最好的瓜子果子來。茶葉不用你的,我們自己帶了,用我們的泡。戲就聽你們最近新排的那幾出,我不另點。等差不多到飯點的時候,如果我們還沒走,你們就去珍味軒點幾樣好酒好菜來,其他也就罷了,珍珠丸子一定要的……”
叽裡呱啦講了一大片,跑堂的一一聽了,又重複一遍确保沒錯,才退出包廂。
紀岑坐在旁邊,暗暗觀察着褚照眉眼間的神色,确定他從傷心中走出來了,才略放下心。
小二下去後,很快,戲台上咿咿呀呀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伴着悲怆的鑼聲、慷慨的鼓聲,幽怨的長笛、凄苦的二胡等樂器,起伏跌宕地演繹佘太君離别出征的場景。
褚照看着看着,眼圈就紅了,拳頭也緊握起來。
紀岑心漏跳一拍,她可真怕了他哭:“怎麼了?”
——“遼幫赴會幽州往,天波府常惦念不得安詳。衆兒郎恨奸妄,衆兒媳抱不平,怒火滿腔!”
戲樓裡響起一片熱烈的叫好聲,怒吼聲。而褚照咬牙切齒道:“奸賊太可恨了!”
紀岑的注意力并不在戲文上,但這不妨礙她順着褚照的話說:“的确可恨!”
“那你說說怎麼可恨?”褚照不接茬。
紀岑:“……”她哪知道。
見岑元子無話可說,褚照才哼了一聲:“你還說要成聖呢。連這些東西都搞不清楚,你怎麼成聖?”
紀岑揚眉:“這話怎麼說?”
褚照道:“佛說人有六苦,怨憎會,愛别離。我知道你天賦出衆早就脫離了人世間,因此不明白這六個字的含義。但是你要想成聖,這六個字是一定要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