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那袁老道心想不妙,這丁乙門最不能得罪的便是這位——外能接活兒掙錢、獨當一面,内可洗衣做飯、勤儉持家的三徒弟,便一掌将梁小楊撥開,笑眯眯地沖林聲笙解釋:“我的好徒兒,你錯怪為師了。”說着,他晃悠悠上前,左右瞥了兩眼,扯着林聲笙的衣袖悄聲道:“聲笙,來,咱師徒倆裡面說。”
兩人遂進了裡屋。
窗外,雨勢漸小,夜色朦胧;屋内,空氣微涼,油燈忽閃。
袁老道苦口婆心:“聲笙啊,為師我年紀大了,能照看你們師兄妹的時日不多了。”
林聲笙暗自吐槽:
好似你之前照看過我們似的。
“咱們丁乙門三個弟子當中,唯有你一人領悟到了奇門的精髓。”
廢話,莫非你還指望那瞎子和傻子能讀懂奇門遁甲?
“也唯有你一人有資格繼承為師的衣缽,為師百年後,這丁乙門掌門之位便是你的。”
我謝謝你。
“不過,你尚且年輕,又是個弱女子,身邊若無可靠助力,日後主持丁乙門頗有難度。”
弱女子?我可比你那倆男性徒弟強健多了,少給我整這些封建糟粕。
袁老道見林聲笙的臉色愈加陰沉,便越說越心虛,越說聲音越小,可此時他已剩最後一句話,思來想去,還是硬着頭皮把話講完了:“故此,為師才收下這四徒弟,日後,待她長大成人,定能替你分擔一二。”
林聲笙嗤了一下,冷聲道:“師父的話我算是聽明白了,您之所以将那女嬰帶回來,皆是為了我。”
袁老道眼眶濕潤:“還是聲笙懂為師的心意。”
林聲笙雙手抱于胸前,靜靜地看袁老道表演,也漸漸恢複理智。她佯裝微笑,盡力給袁老道留足情面,若非她剛穿越而來,在此地根基不足,日後還得仰仗丁乙門行走謀生,大概明日一早就會将這老頭綁去衙門,告他個欺詐之罪。
袁老道瞥見徒兒已顯笑臉,略略放心,擺出師父架子,道:“聲笙,如此,你可認了你師妹?”
林聲笙沒想到這世上竟有此等恬不知恥、給點陽光就燦爛的臭不要臉,未作正面回應,咬牙切齒地道:“這徒弟是您打哪兒收的?”
“城西天河酒館東邊胡同盡頭的草垛裡。”
“……”
“那日,我見城西突發異光,趕過去竟尋着個光.溜.溜的女嬰,此嬰出奇,亘古難覓,若悉心培育,不日必成大才!”
林聲笙覺得這話好生熟悉,“騙子”二字已在弦上,這時,嬰兒嘹亮的哭嚎再次席卷而來。她長歎一聲,心想這孩子顯然是被親生父母抛棄的,現下又落到幾個粗老爺們兒手裡,着實可憐,便抛下句“我看看去”,匆匆出了屋。
梁小楊好似見到了救星,哭唧唧地拽住林聲笙:“聲笙姐,你快瞧瞧呀,小師妹好像拉了……”
“???”
角落裡,宋安一面咳嗽,一面吐出三個字:“救,救我。”
在原身的記憶中,宋安此人有重度潔癖,所着衣物雖然破舊,卻都幹幹淨淨。眼下于他而說,那小師妹就如同洪水猛獸,可謂苦不堪言。
汗水順着他的額頭一滴一滴滑下,他面容僵硬,腰身筆直,懷中女嬰卻似鯉魚打挺,不消片刻,一種帶着濃郁氣味的黃土色東西,便在他一塵不沾的衣擺上暈染開來。
這拉的竟還是稀的。
林聲笙笑翻了天,忽而就在心裡認下了這替她出氣的小師妹。
因小師妹剛入門就造了一坨污穢之物,鬧得門中人仰馬翻,袁老道獨斷專行,給她起名詩米,随師姓袁,大名袁詩米,乳名小米。
至此,袁老道心事已了,半夜又爛醉在床。
翌日清早,林聲笙趁機将兩位師兄喊到一塊兒,開了個小會。
小會之初,她便紅了眼,哭哭啼啼地說自己往日之舉大錯特錯,她曾擔憂二位師兄因舊疾無法做事,生出岔子,将師門大大小小的活兒全攬在自己手裡,殊不知竟因此扼殺了師兄為師門效力的心意,昨日,他們師兄妹三人齊心協力照看小師妹,她深受震撼,徹夜難眠,痛定思痛,決定撒手放權,往後師門之事,二位師兄皆可參與。
此話,林聲笙講得慷慨激昂,梁小楊聽得涕泗橫流,當場就應了下來,大師兄宋安更是毫無意見。林聲笙便順理成章地安排梁小楊去掃院子,将燒飯一事交給宋安,而她隻負責照顧小米。
豈料,帶娃并非她想象中那般簡單有趣,甚至可以說與這倆詞邊兒都不沾。整個上午頭,她當媽當爹,忙前忙後,焦頭爛額,視死如歸,而那小米竟越哭越兇,似乎永無止境。她認了輸,厚着臉皮溜進夥房,找到宋安。
宋安站在竈台前,着一件純白長衣。他忙活起來面無表情,顯得極其清冷,與這充斥着煙火氣的夥房格外不搭。
林聲笙默默看了一會兒,然後柔聲喚他:“大師兄。”
宋安側身,讓林聲笙看到了他整張臉。
他唇邊已有笑意,且正迅速蔓延。
林聲笙也笑:“大師兄,有件事,師妹欠你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