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不知想起了什麼,沒有立刻答應下來,隻是拉長了音,皺眉道:“這……”
燕扶楹心下明白了幾分,和甄瓊默不作聲對視一眼,緩緩伸出手,去輕拍翠微微涼的手背。
她望着翠微的眼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人死如燈滅,這些事情現在沒有什麼影響,更何況你還說我們是恩人,又怎麼會為難你呢?”
翠微抿了抿幹燥的嘴唇,又喝了口水,輕聲說:“她好像剛回來的時候身上有些疙瘩,但是當時正值蚊蟲多的季節,我沒在意……而且她回來後也不大接觸我,不讓我碰她,我還以為是她愛幹淨……”
而恰好花柳病的症狀和這些異樣有重合之處,面前的這些人又問起了病,很難不讓人懷疑。
雖說翠娘生前和她關系不錯,可想起這些疑點重重的瑣事,關于“她到底是不是有病”這件事的答案幾乎可以脫口而出。
翠微的小臉上劃過了恐懼,繼而就是慶幸,還帶着一絲對于翠娘隐瞞事實的怨怼。
她不自覺攥緊了茶杯,淺粉色指甲因為擠壓而泛白。
甄瓊見她神色不對,又換了個話題問道:“今日來傷你的人你可有頭緒?”
翠微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似乎還沉浸在那場危機中,疲憊地阖了眼道:“我平生自認無愧,不知道他為什麼想殺我。”
見狀,甄瓊沖燕扶楹攤了手,也沒了想要問下去的興緻。
燕扶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他們想要問清楚的東西已經明白了,最後向翠微問了那個郎中住址後,便離開她的房裡,讓她一個人獨自靜靜。
此時,天上還下着蒙蒙細雨,整個陸家莊被攏入煙雨中,白牆青瓦,虛虛蒙了一層紗,看不真切,倒是應和了今日沉重複雜的謎團。
他們提前帶了傘,兩人一把剛剛好。
在他們走出醉夢坊後,一隻金眼黑貓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從翠娘的房頂靈巧一躍,完美降落在一處未濕的磚塊上,用舌頭梳理着自己光滑的皮毛,豎瞳靜靜看着幾人離去的背影。
倘若讓燕扶楹來看,定能認出這是那夜搶了她珍珠耳墜的野貓。
可惜他們一行人已經走遠了。
事已至此,燕扶楹他們的目的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去證明陸仁恩的花柳病确實是從翠娘身上傳來的。
可今日從翠微這裡又得知那個女孩撲朔迷離的身世,似乎又将他們導向了一個未知的脈絡。
以及,既然地主家欠了一大筆債,還把院子收回去抵債,又怎麼會願意給一個外室分一大筆錢?
翠娘在再次進入醉夢坊之前就已經得了病,還莫名其妙得了一筆錢,在時日無多的情況下,不去逍遙自在,居然還會選擇費大力氣,賄賂郎中,又攔路陸仁恩。
陸仁恩死亡的真相似乎也越來越複雜了,看起來可能不隻是其夫人的手筆,還有其他人暗自參與。
還有一個在幕後為翠娘提供金錢和接觸陸仁恩途徑的人,剛才那個壯漢可能也……
燕扶楹腳步一頓,神色凝重,心裡突然如雷般閃過了一個念頭。
——既然那個人已經注意到了翠微,那麼怎麼會注意不到郎中?!
“壞了!”
她白着臉,喃喃道。
甄瓊問道:“什麼壞了?”
燕扶楹咽了口唾沫,說出了最壞的那個結果:“那個郎中可能會被殺人滅口!”
四人皆是一默,心知無力回天。
此時離他們剛救下翠微已經過去了有一個時辰多。
那個郎中的家在郊外,單說這個路程,他們不可能立馬趕過去,即使現在以最快的速度趕路到地方,人多半也是兇多吉少。
這是一種活生生見到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卻無力為天的感覺。
而這場殺身之禍可能隻是源于他幾年前貪小便宜,多收了幾兩銀子,隐瞞了一位女子所患有的疾病。
孟如玺見燕扶楹神色不對,輕輕拍了下她的後背,“先别想這麼多,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要去那裡看看。”
燕扶楹咬牙,從牙縫中擠出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