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隻要哭喊了,便被人轟走,亦或者直接打一頓,陸家門前在那一陣時間裡常有醒目刺眼的斑斑鮮血。
可光憑借這個,誰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呢?說不定是買了女兒還貪心,仗着陸家人施粥心善,想要把人空手套白狼帶走。
光天化日下,這般惡毒不公的事情,正義的鄰裡鄉親怎麼能夠同意呢。
不清楚是非緣由的陌生人都不願管這件事,省得沾得一身腥。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都不約而同選擇繞開倒在地上的兩人。
一連兩三日,充當談料的兩人突然被衙門的人拉着胳膊,在陸家門前哭喊着被扯走了。
據官爺們說,是他們偷了陸家寶貝,還不願意還,硬着氣非說自己不知道,态度相當惡劣。
衙門裡的青天老爺看不下去了,陸家那位奶奶也可憐他們,打算幾闆子就放過,可誰知道他們一口氣沒上來,就死那裡了。
哎呦呦,真晦氣,這讓老爺怎麼辦啊,隻能額外撥了錢,把他們下葬了。
這下說書人的折子戲也沒人聽了,都在說晦氣啊晦氣啊,定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他們的無賴,非要急着打下地獄哦。
而時日一久,甭說門前紅迹沒了,就連人也随着風吹雨打,重新過了遍腦子。
什麼都沒剩下。
沉甸甸的雜事隔着數年時間,被再次翻開,帶着血與恨的灰塵撲面而來,進到柔軟的鼻腔裡,在胸膛厚厚粘了一層灰,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燕扶楹聲音幹澀,一時之間心情複雜,輕聲問道:“那個小女孩呢?”
老人沒有回答,勾起來一個淡笑,反問:“你們不是知道了嗎?”
“……”
他饒有興緻地掃過每個人的表情,最終擺擺手:“好了,别打擾我了,回去吧。”
甄瓊莫名笑了一聲,沒猶豫,腳底抹油似的,拽着燕扶楹的手,抓起一把傘,轉身就走。
燕扶楹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拽出去了,中間還不确定地扭頭望着孟如玺,可又因為看路,頭又轉了回去。
僅僅幾分鐘,就隻剩兩人背影在朦胧雨中。
當然,還剩下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地上的那一把傘,然後面面相觑,又眼神快速錯開。
生怕對視久了,染上對方求誇或者是啞巴的毛病。
甄珩挑起了重擔,主動上前,拿起傘撐起來,側身望着孟如玺,有點嫌棄又帶着禮貌地說:“請過來。”
孟如玺也憋着一肚子氣,畢竟整日誇他的燕扶楹被人突然拽走了,還被迫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共傘,這讓他有些不爽。
他擡頭望了一眼陰沉的灰空,無奈地擡腿靠近了撐着傘的甄珩,還是本着基本禮儀,颔首道謝:“謝了。”
“嗯。”
嚯,還挺傲。
孟如玺嘴角輕微抽搐一下,但是外面還在下雨,他忍着沒出去,隻感覺這一段路還挺漫長的。
在他們身後,老爺子目不轉睛,直直地盯着背影,似乎是在觀察着什麼有趣的東西,嘴角還噙着笑。
仔細看去,他的眼睛是少見的黑色,深不見底,像是連情緒也沒有逃脫其中,看久了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可他确實又在淡笑着。
他似乎是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低頭掃了眼身上的衣裳,确定自己沒在衣裳上出錯,感慨道:“小姑娘還是這麼聰明。”
雖是個年邁模樣,動作也輕緩,可他明顯沒有像老人的停滞感,單憑他這難以形容的氣質來說,更像是種漫不經心的态度。
他吹滅香爐,随意颠了兩下,借着餘溫暖手,然後又順手收進袖口,換了個舒服的動作,慢慢趴在桌面上,閉上了眼睛,放緩呼吸。
身體随着呼吸的放緩而越來越沉重,可感覺上卻越來越輕靈,像是有什麼東西把他從沉重的軀殼中輕柔剝離出來。
倘若燕扶楹亦或者是甄珩回頭看上一眼,就能看見小亭中多出來個模糊的影子,而且并不是憑空出現的。
那一層霧蒙蒙的邊界越來越清晰,直到勾勒出具體的人形輪廓,和周圍分隔開,可老爺子仍昏睡不醒,側着頭,趴在冰涼的石桌上。
遠處,幾人還未到目的地。
燕扶楹扭頭看向神色嚴肅的甄瓊,疑惑問道:“怎麼了?”
甄瓊擰緊眉頭,腳步不停,“剛才那人絕不是阿爺。”
燕扶楹一驚,心裡也跟着一沉,“怎麼看出來?”
“陰雨天路滑,老爺子居然還千裡迢迢過來,況且你們提到的人影和之前遇到的事情讓我留了個心眼。”
甄瓊沒忍住,還爆了粗口,“我跟他說的是豆角,這個季節種個屁的豆角,阿爺種的是大白菜。”
“那人光拿問題算時間了,沒注意到問題上提到的東西根本就不對!”
甄瓊反感地罵了一句:“真是毒蛇般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