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
燕扶楹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手帕,兩手相握,貼在胸口處,濃密的睫毛微顫,在她的臉頰上落下兩片陰影,再加上本就消瘦,讓人毫不意外她下一秒也會暈過去。
紅螺的目光凝在她的身後,關注着一舉一動。
片刻之後,燕扶楹方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角瑩瑩,微閃動着水光。
她秀麗的蛾眉蹙起,不穩向前兩步,輕聲沖前來報信的侍衛問道:“他,自殺了?”
侍衛見她如此傷心,面露不忍,心情複雜地告知她以真相,“是,據說他喝醉後哭着說舍不得經營有方,讓他安心啃老招貓逗狗的奶奶。”
“·······于是就想不開,遊到河中央自盡了。”
他猶豫一瞬,補上一句:“請您節哀。”
燕扶楹手中使力,帕子被緊出更多褶皺,像是菌菇傘下層層褶子。
她垂眸不語,原本就消瘦的肩膀像是被這個消息倏然壓垮,腿軟踉跄後退兩步,急忙扶住了桌子,喉結滾動兩下,欲言又止,神情哀哀,“難道當時就沒有人救他嗎?”
“正處夜深人靜,酒館本身就沒多少人,那幾個喝酒的人被吓到了,一時之間來不及反應,所以就……”
侍衛點到為止,望着神魂不定的燕扶楹,沒有繼續說下去。
紅螺快走幾步,半托着手臂,想來扶身體發顫的她,卻被小姐一擺手止住了動作,隻能焦急地蹙眉站在她身側。
燕扶楹白瘦的指節搭在暗紅桌面上,甲床邊際因用力而泛白,能看出她内心的動蕩與混亂。
原本她就沒多少肉,嫁進孟家的幾月中,跟着孟如玺喝各種補身體的養湯,方養胖了一點,可還沒來得及在骨頭上添,便因孟家老夫人的喪事身體消瘦不少。
這下她面色慘白更像是一頁脆弱白紙,隻有手指勉強撐起她的身子,看起來狀态也不好,說不定再過上幾日,思慮成疾,這張美人面便被戳破,随孟公子一并入陰曹地府了。
燕扶楹後退時,腿彎恰好碰到了椅子,在她的下身印出來一道折痕。
她面色不變,就着這個姿勢緩緩坐了下去,感受到柔軟仿若無物的羊絨布墊時,還順勢松了口氣,肩膀塌了下去,似乎是對前夫的死而感到悲傷,難解眉間愁容。
夫君早逝,美人哀容,不免讓侍衛對其多了些憐憫之心,望着她的側臉,沉默不語。
事實上燕扶楹此時正在柔軟靠椅上歇息着,内心平靜如水,還有些慶幸自己後退兩步。
不然怎麼能流暢地由茶飯不思的悲傷轉移到起身找個凳子坐?
畢竟演戲很累的嘛,勞逸結合才能長久。
實話實說,孟如玺能想出來這種破爛理由,不愧是他。
還能想到會有人來救他,幹脆遊到了中央才溺水。
隻能說應對方案是正确的,隻是在實施過程中出現一段小插曲,偏離計劃罷了。
可能他也沒有想到确實沒有人來救他。
有些搞笑了。
她不止一次想敲開孟如玺的腦殼殼,瞅瞅裡面到底裝了啥。
燕扶楹内心活躍,面子功夫是做到位了,她纖細的手指絞着薄絲手帕,隻是靜靜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她不說話,周圍人也大氣不敢出一聲。
管家倒在義子肩頭昏迷不醒,順子為了自己即将逝去的遺産放聲大哭,紅螺守在燕扶楹身邊不敢動身離開半步,壯漢望着混亂的場面,繼而面面相觑,搓着胳膊取暖。
此時已是臘月時節,淩冽似劍的東風料峭刺骨,輕一下重一下地吹着窗棂。
縱使鮮紅喜慶的燈籠樣式窗棂也帶不來半絲暖意,桐油窗紙把大部分寒風抵擋在外,可還有部分風繞了道。
它們聰明地越過開着的門口處,通道狹窄,冷風通通湧進來,撲在人們胸口領口,把人凍得臉色青紫,冷冷發顫。
燕扶楹裝模作樣地哽咽兩下,把鼻腔中的哭聲壓住,清亮的眼眸合住,背脊靠在椅背,疲憊地擡手,輕聲說道:“既已如此,你們的人先把東西放下,回去料理家事。”
侍從低頭行禮,“是,請您節哀。”
随即後退兩步,起身揮揮手,把守在門外的其他人有條不紊地帶走。
順子悲傷地扛着死重的管家,出台階時還被磕絆一下,兩位鐵甲侍衛從門内向外伸手幫忙扶住。
馬車正在門前等着,前面皮肉烏亮的駿馬不耐煩地一抖馬尾,尾發松松垮垮地垂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