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雲走近了,才發覺兩人聊得不是很歡快。因為,郁達是真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對如今萬德的局勢是一點兒也摸不清啊。
但從他對今天情況的描述來推測,王茂應該是早就想變革萬德的管理層了。之前推動的拉攏暴君的策略,其實是一個沖擊高層人員的好機會,但沒想到會被中央基地給截胡。
以王首領那多疑的性格,他肯定不會坐以待斃。根據姚格曾經和王茂的相處經驗來看,如今的王茂恐怕隻會更加極端。
就像他嘴中宣揚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旦有所疑慮,便會想方設法地确保這個人真的為自己所用。
時間久了,人總會變的。所以,他便要不定期地清理那些可能變了的手下。
曾經在他車隊裡的姚格是被清理的一員,如今的郁達、郁順,就更不會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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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實際上,此刻王茂見收服進展不順利,便覺得先用武力壓服。
“郁順,你雖然本身武力不錯,但異能着實有些不配你了。”他頗有些可惜地歎了一句,然後便将[相和]收了起來,不再大範圍覆蓋,而是隻針對這一人。
于是,那些本來迷茫着的中低階異能者們剛回過神,就要面對地縫中崩出的殘存藤蔓。這些藤蔓仿佛也回過了神,不受人控制後便肆無忌憚地瘋狂擴張着自己的地盤。
而王茂能坐在首領的位子上這麼些年都沒變,正是因為[相和]在使用到極緻時,可以影響對方的心神。
郁順有所預料,想要躲開,卻還是不可控地陷入了一種恍惚的境地。那一瞬間,思緒萬千,記憶的牢籠被強制性沖開,一幕幕畫面與聲音在腦海中回轉……
狹小的房間中,幼年的他護着弟弟,死抵着房門,生怕父母會沖進來。
“小崽子,長能耐了,滾出來!”中年男人在客廳裡高聲怒喊,下一刻又傳來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
“他們還有用呢,你等會兒再喊。”旁邊是女子漫不經心的敷衍,“我看了,這幾個選擇都不錯,你挑一個吧。”
他不知道别人的童年是怎樣的,隻知道自己在八歲之前,一直在被父母叫着做各種奇怪的事,每次都要面對不同的大人,說着提前背好的台詞,和自己的父母演着他看不懂的戲。
弟弟是早産兒,瘦弱的很,長得也沒有郁順好,所以總是被關在屋子裡。
郁順終日忙碌,一點不如父母的意便要受罰,有一段時間,他甚至羨慕總是吃不飽的弟弟,羨慕他不用和任何人打交道,羨慕他可以終日寡言。
隻是後來,他終于還是見到了幸福的孩子是什麼樣的。是可以随意地笑或哭,是可以和小夥伴談論動畫,是可以和大人吵鬧。
他不行,弟弟也不行。
而且弟弟還總是生病,病一次就好像要死掉的樣子。那次,他站在小診所的病床旁,聽着大夫說“這次高燒,他可能挺不過去”時,第一次徹底意識到了死亡的概念。
這次不是父母的那些“委托”們,而是那個沒說過幾句話的弟弟。
但就像不在意那些人一樣,父母也不在意沒有價值的小兒子的死活。好在,弟弟熬過去了,隻是話更少了。
臨近9歲生日的郁順想:殺人而已,他也會的。
隻是弱小的他不能直接動手,他隻能一直謀劃着,利用着遇到的各種條件,觀察着普通人面對某些事的反應,不斷地在暗中推波助瀾……最後,他成功地解放了自己和弟弟。
血泊中的身影似乎刺激到了那懦弱的弟弟,一直趴在他懷裡尖叫。
周圍的警察叔叔阿姨們有的在調查取證,有的在試圖安撫小孩。
他本以為一切順利,直到那個老女人的出現。她自稱為——奶奶。
奶奶很老,但安撫住了不安的弟弟,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睛與郁順對視了許久,似乎看透他的整個靈魂。
于是,他一直保護着的弟弟被帶走了,而自己,則被送入了一個深山老寺裡。
寺裡沒什麼香客,隻有一個老和尚。
不知長了多少年的菩提老樹郁郁蔥蔥,為他遮了十幾年的夏日。他被教導着在院内灑掃,掃了無數遍,掃得内心空蕩,卻掃不淨孤寂與不滿。
老和尚話多,絮絮叨叨,他有的聽進去了,有的聽不進去。
其中一句說:“阿順啊,你知道為什麼你已經剃度,老衲卻沒有為你取法号嗎?”
他沒有理會,繼續低頭掃葉。
“因為你到底不算個和尚,沒有放下塵緣啊。”
“你依然有姓名,但卻要守戒。”
“别的我都不要求,隻要你能守住殺戒,我便放你下山。”
寺廟十幾年生活,他學的有武藝,卻被叫住不能殺生。蟲鳥魚獸,皆不可斷其生念。
郁順覺得老和尚在騙他,這殺戒要守一輩子的話,他便要在山上過一輩子嗎?
後來,這裡被開發成了景點,老和尚也成了高齡老頭,廟要守不住了,卻遲遲沒有提過讓他下山一事。
其實,這個時候的郁順若是想離開,老和尚是攔不住的,但郁順就和老和尚一樣,都像是忘了這件事。
老頭臨終前,将手上一直盤的那串念珠傳給了他,用已經昏花的眼睛透過窗子瞅了瞅天空,聲音輕又緩:“你已經曉得,什麼時候才能破戒了。”
沒多久,異種暴亂,末世來臨。
郁順找到了弟弟,也一直沒有破戒。他總是用着各種理由,将所有殺人的機會都讓給了他的弟弟。
而郁達,則是愚蠢地信任着他,絲毫不知自己每一次舉刀的背後,都藏着哥哥那陰暗的報複性的恨意……
畫面很快閃過,那些熟悉到刻進骨子裡的記憶,稍一觸碰,便全然想起。
“我自然曉得,什麼時候能夠破戒。”郁順本已經迷亂的眼神瞬間清明,側身躲過了王茂的一擊,笑着說了一句讓王首領感到莫名其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