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銜羽眼角有淚,她緊緊抓住萬裡候的手,哽咽道∶“宗主,我是外門大弟子,師銜羽,當初是您同意弟子留在山中修煉,是您同意提拔弟子為外門大師姐……”
她這一生可以說是白撿來的。
天資平平……不,天資堪稱廢物的她能在仙門安穩生活三十年,主要有兩個恩人。
一是救她一命的大師兄,二就是開金口允她留在青雲山的宗主。
“師銜羽啊……”萬裡候神色恍然,笑着說:“那我知道你了,你是青雲帶回來的姑娘,你習得一手五行術,入門三十年,讓外門弟子的靈谷産量逐年提升,讓大家都寬裕了起來……子弭還讓你種了幾株無常草,你成功了嗎?”
師銜羽點頭,嗯了一聲。
子弭全名須子弭,是青雲山的二長老,丹修,負責青雲山弟子修煉所需的丹藥煉制。
無常草是二長老用來給大師兄煉丹用的。
隻是如今宗門被毀,好不容易生出芽,開出花的無常草也沒有幸免于難。
所幸她還留有幾粒種子,可大師兄……
萬裡候眼裡閃過淚光,沒想到青雲山最後的希望,會落在一個築基弟子身上。
他取下自己和旁邊師妹師妹身上的乾坤袋,又拓印了一些腦海裡的記憶在玉簡裡,最後用靈力送到師銜羽身前,緩緩道:“你能活下來,定有你的過人之處,今日許你自由身,日後務必好好修煉,不必報仇,但不可與玄天閣弟子有往來。若有餘力,便去尋一尋你大師兄,他天賦雖高,卻心魔難破,恐難久命,将來遇到他了……若是他還活着的話,你替老夫告訴他,青雲山之劫,與他無關,莫要再亂了心神,叫心魔有了可趁之機。更勿執着于仇恨,我們青雲山素來宗旨便是希望弟子一生安穩順遂……”
說完,他便自斷生機,徹底死去,終究是死不瞑目。
師銜羽看着原本和藹慈祥的宗主變得渾身僵硬,她呆愣了許久,才失聲痛哭起來。
這青雲山,是她這流落而來的異世魂,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
她前生輾轉于壓得人擡不起頭的工作與生活,後來又因病症不治而死,所以這輩子她的性情在青雲山變得格外淡然,一不好鬥,二不内卷,隻願做着分内的事,享受安甯閑适的生活。
在青雲山的生活,是她上輩子做夢都不敢想的。
如果沒有這次意外,她很樂意一直在這個安穩和平的宗門生活下去。
她把這裡當成自己真正的家,也不止一次想象過自己老死在青雲山的畫面。
那一定是風輕雲淡的天氣,躍金原遍地灑滿金色的落葉,屋外靈田碩果累累,同門會給她送上鮮豔的花。
如果這個世界人死了也會有遺照,那她一定會笑得很燦爛。
但她險些忘了,弱肉強食,才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法則。
過往的平靜安甯,在生死之劫面前,都隻是假象。
看着眼前這滿地屍體,師銜羽很難用憤怒或者憎恨去描述她此刻的心情。
她緩了許久,才起身,一言不發地安葬她所能找到的每一個青雲山弟子,而後在墳冢前矗立許久,才迎着蕭瑟的春風,擡腳,往盛京仙門所在的方向走去。
其實,不需宗主多言,她也是要去找大師兄的。
當初她初來乍到,就是将死之狀,是大師兄給了她一線生機,将她領進青雲山,讓她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她在外門過得很逍遙。
同門偶有小摩擦,卻始終和睦,遇到事總會互幫互助。
那是她前世從未有過的惬意美好。
沒有大師兄,就沒有她曾短暫擁有過的一切。
三十年餘後——
盛京仙門十年一次的新弟子入門選拔就要在盛京城拉開帷幕。
整個盛京城都因此變得熱鬧非凡,就連街邊擺攤賣尋常吃食的,價格都貴了好幾倍,無他,隻因這盛京城啊,此刻正彙集着滄瀾國所有想被盛京仙門收為弟子的修士與凡人。
有人想在這裡求得機緣,也有人想借此大發橫财,喧嚣晝夜不停。
月升之時,東城的尋仙客棧門口,一個騎着破爛紙鶴的客人慢悠悠地搖了過來。
客棧一個跑堂的小修士這會兒正坐在門前台階上,叼着根草打盹兒偷懶。
聽着店裡那些客人喝的醉意盎然卻還志得意滿的高談闊論,他嗤了一聲。
旁人不清楚,他卻知道,這盛京仙門十年收一次弟子,能入内門的不過百,外門不過千,記名弟雖多,卻無非是如他一般,隻能在這城中或是其他地方,做上級弟子的雜役或是奴仆,與凡間那些三教九流别無二緻。
不過話再說回來了,若是仙緣那麼好求,他這生來就在盛京仙門腳下的人早就該是盛京仙門的内門弟子了,何至于如今淪落在這裡做個跑堂小二。
衆生從來不平等,有人生來就有劍骨金丹,有人窮盡一生,連劍骨的邊角料都擁有不了。
小二吐了草,準備上值,轉眼,卻看到了剛跳下紙鶴的布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