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下，樓梯道掉屑的牆皮，暗色門上貼着五花八門的貼紙，鑰匙被歪歪扭扭地插入，好一會兒才随着清脆的一聲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不耐的髒話脫口而出，随之噴灑的是滿溢的酒氣。

随着門打開，門縫中的小廣告掉落，腆着肚皮面色绯紅的中年男人搖搖晃晃彎腰去撿，抖着手一點點湊近自己的眼睛，盯着上面的開鎖廣告煩躁地又罵了幾聲。

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嘭得一聲，本就落灰的牆皮再次被震下來一些，邊上頓時傳來一聲聲叱罵。

已經進門的男人哪怕聽見了也一點無所謂，隻是高聲呼喚着自己的“仆人”：“八婆！快出來給我弄點吃的。”

一邊将身上外套脫下，沒有得到回應後便死死皺起眉頭，叮鈴哐啷地毫不顧忌，将擋路的東西都提走，一路順暢地到房間打開，模糊的視線無法看清顯得有些空蕩的房間，隻是自顧自叫嚷着。

叫了幾聲還是沒有回應才發現不對。

恰好房門再次被一開一關，男人揣着自己的火氣猛得咚咚咚往外走，卻被自己剛才踢開的東西絆倒，于是再次焦躁地叫嚷着：“死八婆怎麼還不快點過來？！！！趕緊把我扶起來！！！”

然而佝偻着小心躲藏過來的卻是一個略顯矮小卻肥胖的身影，夏武并不靠近自己被絆倒的父親，隻是隔着安全的距離小聲：“她沒回來。”

夏志此時也沒有心思去想何晴繁在做什麼，隻是擡手：“還在哪裡站着幹什麼？！還不快把我扶起來！”

夏武猶豫了一下，直到父親又是一聲吼，這才抖着身體靠近。

扶着夏志在沙發上坐下，夏武又離遠了一些。

夏志仰靠在沙發上，這才有心情問何晴繁的去向：“那個死八婆哪裡去了？”

“我……我不知道……”夏武弱聲道，心裡已經開始埋怨那個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讓他獨自面對喝醉了的父親的女人。

另一邊卻暫時沒有了聲息，隔了幾秒後震耳的鼾聲響起。

夏武幾乎是如同大赦一般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臉上猶帶着慶幸，心裡美滋滋地想着，今天他喝醉了直接睡了，剛好不用面對。

想起之前喝醉的夏志揮舞着拳頭毫不留情地落在尖叫的何晴繁身上的情景，夏武抖了抖，他才不想跟何晴繁一樣。

那個女人也就在夏志清醒的時候還能跟他對打，一旦醉酒了，夏志下手就沒有輕重了，簡直是紅着眼睛跟野獸一樣，身上被砸被打也沒有反應。

夏武向來隻敢偷偷看，看暗色燈光下被毆打而不敢出聲的女人，頭發淩亂，眼眶赤紅，張牙舞爪地反抗卻沒有結果，和那個站起來高大一些，在燈光下猙獰表情一覽無餘的野獸。

這一晚上就這樣過去了，直到第二天，夏志身體僵硬地起身，脖子肩背酸痛，頭昏腦漲，身上一股臭味。

這些難受幾乎是立刻就讓他心裡升起了怒氣。

然而，那個能承受怒火的人不在，夏武也早早地跑出去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将家裡翻了個底朝天的夏志這才發現，不僅僅是那個女人，連家裡的什麼值錢的東西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有些呆滞地站在空蕩的房子裡，這才意識到什麼，那個女人跑了！

*

前一天。

何晴繁準備離開了，前幾天，她突然知道了自己為什麼覺得哪裡都不對，她明明從來都是個自私的人，這一點在她小時候為了能過好一些的生活将一起被送到那家人的那個男孩兒給引到山林裡她就已經清楚了。

雖然後來那戶人家又買了個男孩，她也被丢掉，最後走到了福利院，那可真是個再适合她不過的地方。

這樣的她又怎麼會因為結了婚就一心一意地對待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呢？

何況還是那樣……

何晴繁眼裡略過厭惡，居然還就這樣安生待在了那個惡心的人身邊，不，她其實也曾經不安生過，就是将那個一看就好看的女孩兒撿回來，當做了自己流掉的孩子的時候。

那個時候是怎麼想的呢？

一個好看的女孩，能給她帶來的實在是太多了。

但後來怎麼就變成了那樣？

何晴繁怎麼想都沒有想通，甚至還讓季夏眠叫了這樣一個名字，當時連夏志都沒有發現不對勁。

但是任由她再疑惑再怎麼想破腦袋，最後也隻能放棄思考這件事。

沒有結果。

之後她就開始計劃離開，這并不困難，離開兩個蠢蛋有什麼困難的？唯一讓她遲疑的是那張結婚證，能在這上面做的小手段太多了。

直到她回去找結婚證，卻得到了一張離婚證？

何晴繁簡直欣喜若狂，才想起是之前據說家裡那邊拆遷，聽說這麼弄可以多分點錢，反正不管是不是真的，先離了再說，誰能想到後來那件事就沒有結果了呢？

但是現在這又變成了一件好事了。

沒有了後顧之憂，何晴繁就在今天找了個合适的時間将這個家搜索一空，隻留下那個從季夏眠手裡搶來的房子，這個她不記得從誰嘴巴裡聽說過，要辦很多手續，她時間耽誤不了，就幹脆放棄了。

站在火車站，何晴繁臉上帶着口罩，眼裡亮色，很快随着人流上了火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