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剛到京市時,這間房間就是阮家特意留給喻嘉的。因為她大部分時間都是住校,畢業以後又在外面自己租了公寓,這間房間她住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房間不大,但有個小陽台。
通風和光線都很好。
阮春禾坐在陽台的搖椅上,靜靜地看着遠處的天空,沉默又寂靜。
“媽媽。”喻嘉嗓音虛啞。
阮春禾背影似乎僵了一下,但卻置若罔聞。
喻嘉大步走上前,在她右手邊蹲下:“媽媽,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瞞着你結婚的事,對不起…”
她咽了咽嗓:“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過了很久,阮春禾頭也不轉地同她說話:“你現在大了,主意也多,大事小事都不用和我講,自己處理就行。”
這話聽起來溫和,甚至通情達理,喻嘉卻知道她是真的生氣,眼眶一下急紅:“媽媽…”
喻嘉沒忍着聲啜泣,伏低趴在她手邊。
半晌,阮春禾歎了口氣,終究是不忍心,出口語氣卻嚴厲起來:“我問你,為什麼突然和梁孟津結婚?”
“我喜歡他。”
喻嘉低頭。
“你才和小周分手幾天,轉眼就跟另外一個男人結婚,你覺得媽媽會信嗎?”阮春禾深吸一口氣,“是不是為了家裡公司和我,你才和人家結婚?”
阮延林之前也提過借聯姻的事來緩和公司的資金問題,但阮春禾強烈反對,甚至因此和他大吵了一架,這才進的醫院。
醒來後阮延林就說公司問題已經解決,問就是說有新的投資人找到了他。阮春禾半信半疑,沒想到今天一早看新聞就發現喻嘉和港盛總裁結婚的事。
她怎麼能不懷疑。
“我……”喻嘉不擅長撒謊,硬着頭皮說:“不是的媽媽,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阮春禾心痛地閉了閉眼:“你爸爸走之前,說希望你以後的生活幸福快樂,要找一個能護得住你的人。爸爸媽媽覺得你是上天賜予我們夫妻的嘉獎,所以哪怕和你舅舅撕破臉都不願意犧牲你的幸福。你這樣不顧自己,媽媽知道你是為了家裡好,可是心裡很痛。”
她輕舒一口氣:“是我沒用,拖了你的後腿。”
“不是這樣的媽媽。”喻嘉眼前模糊濕潤,緊緊握住她的手,語無倫次地說:“真的不是聯姻,梁先生他在的确在很多地方幫助過我,他…他很溫柔,對我特别好,也很尊重我。”
阮春禾絲毫不為所動。
喻嘉靈機一動,閉上了眼睛大聲說:“其實決定和周煜馳分手不僅僅是因為他瞞着我和别人訂婚,而是因為……因為我也瞞着他早就喜歡上别人了!”
阮春禾仿佛聽錯:“你說什麼?”
“我和周煜馳上大學在一起以來一直都是貌合神離,從來都是我去遷就他、包容他。”喻嘉酸澀地抿了抿唇:“我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期間我做過很多努力好像都無法阻止這段感情越來越萎靡的趨勢。”
她擡頭用手背蹭了眼尾:“畢業參加工作以後,我在攝影展上認識了梁先生。是他給了我不一樣的體驗和感受,讓我覺得自己也是被尊重被珍視的。那時候周煜馳總在生悶氣玩消失,我和梁先生之間的交流越來越頻繁,我發覺自己早就已經喜歡上了他。”
“所以分手後我一刻不願再等,立刻就要和他結婚。”喻嘉越說越心虛,“而且他有錢有權長得還特别好看,完全不用考慮後代遺傳的問題…”
阮春禾的眼神從半信半疑到不可置信,她一直知道自己女兒性格雖然軟了點,但卻向來是清醒明白的,所以才會果斷和小周斷了。
但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
阮春禾一時啞口無言。
此時,房門被人輕輕扣了扣。
母女倆一齊回過頭去——
梁孟津站在門口,他身型高大,脫了大衣後的身材肩寬腿長。一身西裝剪裁合身,細節講究,馬甲最後一顆扣子未系,顯得舒适随性。
五官明晰,眉骨濃烈,薄薄的鏡片下的雙眼狹長深邃,猶如深不見底的深潭。
渾身上下寫着“權貴”二字。
阮春禾深深看了一眼,竟然開始認同女兒的話,一時間不知要作何反應。
喻嘉心裡一抖,完全不知道他聽了多久,刷的一下站起來:“你怎麼過來了?”
相比之下,梁孟津持重從容得多。
他語氣沉穩鄭重,目光溫和地落在阮春禾的身上:“這件事歸根結底是我的責任,應該由我出面向您解釋。”
礙于面子,阮春禾不好直接在喻嘉面前發作,當即斂了情緒,語氣銳利幾分:“梁總,這件婚事的确太過倉促。嘉嘉畢業不久年紀小,很多利害關系她不懂。有的事我不想當着她的面說,我想我們應該單獨談談?”
年輕時阮春禾也是在商場上打拼過,說話時很有談判的氣勢。
“好。”
喻嘉怕媽媽為難他,連忙追上去。
阮春禾回過頭來叫住她,言辭嚴厲:“你的事回頭再說。”
“媽媽…”她跟着往前一步。
梁孟津道:“嘉嘉,等我回來。”
兩人進了二層的通用書房,房門輕掩着。
喻嘉沒敢湊近了聽怕被發現,隻好坐在二層的休閑躺椅上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喻嘉第三次點開手機看時間時發現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講什麼要那麼久?
自己剛剛編的那些話梁孟津會不會說穿幫?
她在門外憂心忡忡。
喻嘉還從來沒有見過母親這麼嚴肅的模樣,她知道自己沖動做錯了事,但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結婚,不會後悔。
又十幾分鐘過去,喻嘉輕手輕腳地靠近書房,隔着門縫,聽見門内那道沉穩的嗓音說:“不是聯姻,梁家人不能靠聯姻手段穩固家族地位,這是我母親臨終前的遺訓。”
她愣了一下。
忽而想起結婚前那晚,梁孟津皺着眉對她也說過一句不是聯姻,她那時候以為他在說阮家不夠格與梁氏聯姻,是阮家高攀。
卻沒想到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他隻是平等地想和另一個人結婚。
門内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等了她很久,久到我已經做好未來領養一個孩子作為港盛繼承人的打算。所以她和周煜馳分手後,我立刻提了結婚。人海茫茫想要找到一個人很難,我很愛她,我不想失去她也不想再和她分開。”
這話說得深沉又鄭重,帶着些甘居于人的潇灑成全,又仿佛真的飽含深情之人愛意濃烈的期期然。
盡管她知道這隻是用來穩住她母親的一套說辭而已,但仍舊止不住心神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