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嫂看了眼時間說：“太太，您過去一趟得要不少時間吧，要不吃了晚飯再過去，省得路上餓了。”

“不用了，您早點下班吧。”喻嘉低頭換了鞋，擡手把耳邊的碎發随意挽至耳後，随即拉開大門，傭人幫忙拎着箱子進電梯，她也将人打發：“回去吧，早點下班，司機就在樓下等我。”

出門時夜幕剛剛降臨，路上下了點小雨，冷風吹得人瑟瑟發抖。

司機冷得瑟縮，看了眼後視鏡，然後把車窗升上去說：“姑娘，京市最近天氣冷得很，當心給你凍感冒喽。”

喻嘉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

到阮家正好趕上晚飯，一家人熱熱乎乎吃了頓飯，大舅在外應酬，老爺子吃了幾口就上樓休息，飯桌上就剩下三個人。

杜岚眼尖地瞥見她帶回來的兩隻箱子，吩咐人給她拿回房間，壓低了聲音說：“還好你大舅不在這裡，他要是以為你和孟津有點什麼矛盾，指定又要來說教你，他現在可把孟津看得成個寶似的。”

這話說的不假，阮延林真就這麼個人。港盛背後的掌權太子爺成了自家姻親，他為了家裡那點事業，怎麼都要把人哄着捧着。

喻嘉心裡清楚，假如有一天她要離婚，大概第一個不同意的就是她這位大舅。

話題一轉，杜岚正了神色道：“孟津出差這幾天，有沒有每天按時給你打電話？”

“啊？”喻嘉沒想到話題又到了她身上，讷讷點頭：“……有的。”

杜岚點點頭，一臉認可:“我記得好多年前，你爸跟團出外景，去了得有半個多月，那會一天一個電話打給你媽媽。一晃眼小嘉也成家了，你爸爸看見一定高興。”

杜岚不打擾她們母女情深，起身說:“學校那兩個小兔崽子快下課了，我跟着司機過去接他們一趟。”

客廳安靜下來，院子裡雨聲沙沙。

阮春禾憂心忡忡:“這次回來真不是因為鬧矛盾？”

“真沒有。”

“那就是氣他出差太久，想他了？”阮春禾顯然不信，看着她愈來愈低的頭，莞爾道:“起先你突然跟媽媽說你喜歡他，媽媽還擔心你是為了家裡才和他結婚。現在看來，确實是媽媽多想了。”

前半部分有待商榷，後半部分喻嘉确實沒法反駁，隻好紅着臉點了點頭。

“明年你爸生日，寶貝帶孟津回去給爸爸看看，讓他高興高興。”阮春禾看着女兒，半晌，眼眶微微發紅，“他知道是孟津，肯定特别驚訝。”

“好。”喻嘉抱了抱她，旋即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來一隻巴掌大的相機，“媽，我把爸爸以前拍過的照片都導入到這裡面了，這是他小時候送我的ccd，送給你睹物思人，不要傷心了。”

阮春禾接過，眼前漸漸模糊。她看了好一會，片刻，像是回憶起了什麼：“那年暑假咱們一家到海城旅遊，你爸特地給你買了隻相機。回來後你說弄丢了相機哭了好久，你爸才又給你買了這隻一模一樣的，真是好多年過去了。”

“嗯？原來我還弄丢過一隻嗎？”喻嘉完全記不得還有這回事，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怪不得那次旅遊，我一張照片都沒留下。”

大概都在那隻弄丢的ccd相機裡了。

“可不是，你爸相機裡頭淨是些風景照，你奶奶說沒留下合影就跟沒去似的。”阮春禾看着手心的相機，看着看着，眼淚就滴下來：“是啊，怎麼就沒留下張合影呢？”

夜裡雨聲漸大，将夜色籠罩地更加深沉。嘩啦的雨聲穿過玻璃和厚重的絲絨窗簾，從耳朵鑽進人的夢境。

“哥哥，你明天就要走了嗎？”喻嘉趴在少年背上，濕潤的雨滴順着傘沿落在長長的睫毛上。

少年脊背僵硬，沉默地走了一陣。

喻嘉不想讓自己的難過表現出來，憋着氣說：“哥哥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回家以後也要經常給我寫信行嗎？”

少年點頭：“好。”

頓了頓，他又說：“以後不要晚上跑出來找我，喻叔和阮姨會擔心。”

小喻嘉滿不在乎地勾着少年的脖頸，防止自己會掉下去：“沒關系呀，他們知道我來找你了。”

少年好像總是拿她沒轍。

回家的路很漫長，少年不愛說話，一路上沉默地背着她，偶爾在雨傘全部向他傾斜時提醒她一句。

喻嘉快要睡着，迷迷糊糊地垂在少年耳邊問：“哥哥，你能不能送我一個禮物，這樣我看見它就會想起你了。我…我要跟班裡的同學說，我也有了一個很好的、最好的朋友。”

少年頓住腳步，面朝着漆黑的遠方，似乎思考了很久，最後緩緩低下頭說：“嘉嘉，我沒有什麼可以送給你的。”

“啊……”喻嘉失落極了，拉長了尾音：“随便什麼都可以的，比如你昨天學做的那隻紙星星也可以。”

“不好，你會弄丢。”少年繼續往前，聲音聽起來很冷酷，半晌，他才說：“而且紙星星會打濕、然後壞掉。等我回我阿公家，我再挑一個最好的禮物送給你，可以麼？”

“好啊好啊，一定要是最好的哦。”

“嗯。”少年偏了偏頭，露出一張青澀好看的側臉和狹長漆黑的睫毛：“那你也要送我一個，不可以是紙星星。”

他強調：“它會壞掉。”

“真星星都送你啦。”喻嘉癟嘴嘟囔，“真星星會發光，而且永遠不會壞掉。”

少年擡頭看着漆黑的天：“不行，真星星太遠了。”

長而遠的距離會使人模糊，最後遺忘。

哪怕是星星這樣閃耀的東西。

喻嘉耍賴地甩了甩雙腿，“那我想不到啦，我把我爸媽送給你好了，這樣你就真的變成我哥哥了，還可以一起上學，怎麼樣？”

少年沉思片刻：“你爸媽同意嗎？”

“他們這麼喜歡你，肯定同意的。”

“我想要你的相機。”少年突然說，“你能把它送給我嗎？”

“可你不是不喜歡我總是用它拍你嗎？”

“我喜歡。”少年說，“等我們下次見面，我就把它還給你，這樣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