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幾下,手心隐隐有些出汗。她微擡眼皮,不動聲色的向四周掃視了一圈。上首的女官已失了蹤影,其他女郎的注意力也大都聚集在眼前的熱鬧上,沒有人覺察到元嘉此桌的小小騷亂。
“……那便勞煩姑姑了。”
元嘉頓了頓,同樣以極低的聲音回道。
說着,又朝柳安沅與歐陽沁望去,見兩人會意點頭,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跟在盼春的身後,避開人群從另一側離開。
趙舒和離得最近,元嘉被酒液髒了袖角的一幕自然躲不過她的眼睛。但為着柳安沅的緣故,她少與元嘉打過交道,自然也沒有見過盼春的模樣。此刻見元嘉離席而去,便也真當前者是去清理污漬的,打量了兩眼便無趣地收回了視線。
……
不敢走得太遠,盼春隻将元嘉領去了來時路上的一處僻靜之地。眼見四周無人,這才敢露出幾分焦急,“娘子,小郎君他、他不在咱們的馬車上了!”
盼春口中的小郎君,便是元嘉兄妹四人中最小的那個弟弟,名喚元淳。
元嘉呼吸一滞,像是沒反應過來般低聲喃喃:“……什麼?”
而後又狠掐了虎口兩下,強迫着自己鎮定下來,方繼續道:“你意思是、淳弟上了進宮的馬車?如今人還找不着了?!”
盼春急得眼眶都有些泛紅,聞言惶遽地一點頭,又迅速與元嘉解釋了一番。
季元淳何時上的、又如何上的馬車,沒有人知道。總之,元嘉帶着盼春和徐媽媽離開後不久,駕車的崔貴便聽見車後放零散物件的箱櫃裡傳出了異常的響動。打開一看,正是睡眼惺忪的季元淳。
婁皇後的邀帖裡沒有季元淳的名字,他便不該出現在宮闱重地之内,哪怕停留的地方是宮門口的自家的馬車上。崔貴亦是明白,也不敢聲張,隻遮掩着将人挪去了車廂内躲着,自己則坐在車帷外守着。
“……後來呢?”
元嘉眉頭緊鎖。
“後來,也不知道從哪兒又跑來了個小郎君,繞着咱們這些停放的馬車探頭打轉。身邊沒有人跟着,可也不見侍衛們出面阻攔……”
元嘉聽到這,面色突然顯出幾分凝重。
以她對自家弟弟脾性的了解,這個小魔星一定是與那人對上面了,保不齊還聊得十分開心,這才偷摸從車裡溜了出去。眼下,怕正在宮裡的哪處地方和人玩鬧呢!
果不其然——
“……那小郎君在附近跑動了一陣,很快就不見了,”盼春竭力回憶着,“隔了一會兒,等崔貴再掀簾時,咱們家的小郎君也不見了人影!”
這樣的年紀,能在宮裡自由出入,又不懼侍衛阻攔的,除了中宮的五皇子,還能有誰?
元嘉深吸了一口氣,竭力穩住面上的平靜:“行了,我知道了……崔貴又是怎麼把事情告訴你的?”
盼春連忙道:“崔貴托了人,借口咱們有東西落在了馬車上,這才給遞進來的信兒……”
“托人?”元嘉兩眼微微眯起,稍有平複的心跳又一次劇烈跳動了起來,“無親無故的,什麼人願意冒這風險幫咱們的忙?”
“一位姑姑,說是與徐媽媽有舊,認出了咱們家的馬車,這才搭了手……”
盼春語焉不詳,顯然對其中的關竅也不甚清楚,又見元嘉盯着自己身上的這身衣裳,忙補充道:“這也是那位姑姑讓換的,說是往來行走間會方便些。”
“徐媽媽也知道?”
“知道的,可也沒說那姑姑究竟是誰,隻讓奴婢按姑姑說的去做……”
盼春說話聲愈小。
如何有舊,可以讓人幫到這種程度?
元嘉疑慮愈重,可眼下也不是細究這些的時候了。
“淳弟的去處,我心中大約也有些猜測,”元嘉垂目盯着腳下的小道,眼中幾度躊躇,最後還是咬牙下了決定,“你且先回去,後頭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娘子,”盼春猶不放心,“那姑姑既說與徐媽媽有舊,不若再請她幫個忙,将小郎君帶回來?前頭的賞菊宴還沒散呢,咱們又都不是宮裡的人,如何好去尋人……”
元嘉沒有擡頭,“若那人真與徐媽媽有舊至此,又何必讓你特意尋我一趟……好了,你先回去。放心罷,我、我應當是有法子的。”
這話說的斷斷續續,盼春也有些猶豫,可最終還是在元嘉催促般的目光中點了頭。
“你這會兒就走,越快越好,”元嘉又吩咐道,“回去的路上警醒着些,别被人瞧出什麼端倪……記得先将這身衣裳換下來。那位姑姑幫了咱們,已是冒了極大的風險,不能再讓人家為咱們受别的罪責了!”